正厅之内一片寂静, 瞬间没了刚才的热闹。
傅知宁怯生生地看向贵妃:“妾身、妾身可是说错了话?”
如今二殿下无法诞育子嗣一事虽然闹得满城风雨,皇家却从未承认过,尤其是齐贵妃与赵良毅, 更是不会承认自己这一脉有断了的可能。
因此听到傅知宁故作不解的反问, 齐贵妃非但不能动怒, 还得保持微笑:“傅小姐聪慧过人, 又怎会说错话?”
“那就好。”傅知宁轻呼一口气, 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笑。
齐贵妃心里愈发憋火,静了许久突然笑了一声:“本宫真是年纪大了, 怎么又唤你傅小姐了,且不说你如今已嫁做人妇,不能再称为小姐姑娘之类的, 就是这个傅字也多有不妥,毕竟傅通已经同你断绝关系,你也不是傅家的人了。”
啧,还真是半点不落下风。傅知宁知道自己刚才那句正常男人能生儿育女,对齐贵妃的杀伤力太大, 为了避免再争辩下去她突然发疯,还是决定让让她。
这般想着,傅知宁便红了眼圈, 一脸颓丧地跪坐在地上。
齐贵妃看着她蔫蔫的模样, 总算舒了一口恶气, 一旁的妾室们相当有眼力见, 当即就着她被逐出家门一事大说特说。傅知宁低着头假装难过, 听得烦了便拿着手帕擦擦不存在的眼泪, 一副恨不得撞死在这里的样子。
她的婚事是赵益所赐,今日进宫也是谢恩来的, 若真是在承乾宫出了什么事,少不得要有些风言风语,说贵妃与圣上作对之类的。齐贵妃也是顾及这一点,才没在她讥讽赵良毅不能生的时候罚她,现在眼看着她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便也见好就收。
“行了,时候不早了,你且回去吧。”齐贵妃慢条斯理地开口。
傅知宁心里默默松一口气,谢恩之后便要起身,结果因为跪太久双膝发麻,又一次跌坐回去。厅内顿时响起一阵轻笑,傅知宁只当没听到,也不着急起来,等双腿舒服些后才起身离开。
从承乾宫出来,傅知宁悄悄伸个懒腰,没等彻底放松下来,便在宫外拐角处迎面遇上了赵良毅。此刻他坐在四轮车上,一只脚缠了层层白布,看到她后表情晦暗,一副早就等在这里的阵势。
傅知宁顿了顿,主动上前行礼:“二殿下。”
说罢,故作惊讶地问,“殿下这是怎么了?”
“明知故问?”赵良毅冷笑一声。
傅知宁满脸不解:“妾身不知殿下的意思。”
“还装?李成夫妇前一日去傅家做客,翌日家中便走了水,孤也突然踩到菜油摔断了腿,这么多巧合,你敢说与你无关?”赵良毅眯起眼睛。
傅知宁更无辜了:“妾身听不懂殿下在说什么,李家出事与妾身何关,殿下出事又与妾身何关?殿下可是找到了什么证据,证明是妾身做的了?”
赵良毅盯着她看了片刻,玩味地勾起唇角:“孤以前倒是小瞧了你。”
“若是无事,妾身便先行告退了。”傅知宁说着福了福身。
“一口一个妾身地自称,百里溪那阉货,能让你做真正的女人吗?”赵良毅凉凉开口。
这群人怎么回事,今日都逮着百里溪羞辱是吧?傅知宁扯了一下唇角:“殿下请自重。”
赵良毅挑眉:“孤不过是关心关心你,如何就不自重了?”
傅知宁顿时懒得与他多说,径直往前走去,在经过他的四轮车时,赵良毅突然开口:“你与百里溪暗度陈仓许久了吧?”
傅知宁停下脚步。
“当初与孤合作时,是不是早就想好了之后如何用证据扳倒孤?”赵良毅看向她,视线犹如毒蛇一般。
傅知宁面色淡定:“殿下冤枉妾身了,当初与殿下合作,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再翻出来对妾身也没有半点好处,妾身如何会告知掌印,更何况后来流出的证据,也非巫蛊之术的证据,而是贵妃娘娘谋害先皇后的证据,与妾身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来,你从未帮着百里溪害过孤?”赵良毅勾起唇角。
当然害过,不然你腿是怎么断的?傅知宁一脸淡定:“妾身一介女子,对朝堂之事不懂不看,也不感兴趣。”
“好一个不懂不看不感兴趣,孤若再纠缠,倒显得孤不够大度了,”赵良毅抬眸,“可惜你选了百里溪,你如今说的每一个字,孤都不会再信。”
不信又能如何?傅知宁平静地看着他。
赵良毅似乎看出她的想法,顿时轻嗤一声:“你以为如今有百里溪给你做靠山,孤就不能将你如何了?别忘了巫蛊之术是你我二人合作,孤如今横竖都落了谋害大哥的名声,也不在乎再添一点罪名,大不了再禁足三日。”
说完,他倾身上前:“可是你呢?傅知宁,你觉得父皇对你,会像对孤一样仁慈吗?”
“自然不会,”傅知宁乖顺回答,“您是皇家血脉,是圣上最宠爱的儿子,妾身如何敢与您相比。”
“不会,那他会对你做什么?酷刑加身,还是直接赐死?”一想到这种可能,赵良毅连呼吸都兴奋地开始急促,“他会不会认定你是百里溪的一步棋,一步既能杀了赵良鸿,也能陷害我的棋子?又或者,他会不会觉得你是赵怀谦派来的?”
他越说表情越扭曲,傅知宁只觉得他快疯了,静了静后反问:“证据呢?”
赵良毅一顿,猛地看向她:“孤便是最大的证据。”
傅知宁轻笑一声:“若妾身没有嫁给掌印,您确实是最有力的证据,毕竟从旁人的角度来看,您完全没必要为了陷害一个小女子,就承认自己做下了巫蛊之术,可妾身如今和掌印成亲了……您猜圣上会相信您说的,还是觉得您为了拉四殿下和掌印下水,连死去的兄长都要再利用一次?”
赵良毅眼神猛然暗了下来,许久之后突然轻笑一声:“有意思,傅知宁,你真是太有意思了,孤如今是愈发想……”
“参见二殿下。”
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正在说话的两人同时一顿,傅知宁看到来人后笑了笑,当即迎了上去:“清河哥哥。”
时隔多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唤他。
百里溪眼眸微动,牵住她的手后看向赵良毅:“二殿下别来无恙?”
傅知宁:“……”她清河哥哥大约是想将人直接气死。
赵良毅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很快又淡定下来:“内相何时瞎了,连孤受伤了都没瞧见?”
百里溪一顿,随意扫了眼他身下的四轮车:“咱家还以为殿下懒得走路。”
赵良毅冷笑一声。
百里溪适时提出告辞,牵着傅知宁的手便离开了。
“他欺负你了?”彻底离开承乾宫,百里溪第一要事便是追问。
傅知宁摇摇头:“没有,只是威胁我几句。”说罢,便将刚才的事完完整整地说了。
百里溪眸色沉郁:“放心,他不敢。”
“嗯,我知道。”傅知宁乖乖回答。
百里溪看她一眼,眸色缓和许多:“应付他们累坏了吧,我今日无事,带你出去走走?”
“不要,我想回家。”如今多事之秋,还是家里待着最安心。
百里溪没有强求,牵着人便直接出了宫,正准备上马车时,突然迎面遇上了傅通及其他几位官员。
傅知宁没想到这个时候会遇到他,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傅通直接沉下脸,径直往宫里去了,其他几个官员面露尴尬,最后顶不住沉默的气氛,先行向百里溪见礼:“掌印大人。”
“诸位大人午安。”百里溪微微颔首,仿佛没看见已经远走的傅通。
官员们见过礼,等百里溪一离开便开始窃窃私语。
“傅大人胆子也太大了,连掌印的面子都敢拂。”
“那是,他可是今非昔比,做了掌印的岳丈了,自然有资格甩脸子。”
“都断绝关系了,算什么岳丈,没看到掌印也完全不给面子吗?”
几人聊了几句,一进宫门便识趣闭嘴了。
大道上,奢华宽大的马车里。
傅知宁正心不在焉时,百里溪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她顿了顿抬头,没忍住笑了:“我没伤心。”
“不用太久,我会为你在天下人面前正名。”百里溪认真道。从前没娶她时,也接受了将来会失败的可能,但如今他必须成事。
“正不正名都无所谓,”傅知宁与他十指相扣,“我真没伤心,只是觉得他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老了。”
说完,她轻笑一声,“我爹这个人,做什么都高不成低不就,天性自私,偏偏也不是全然不负责,所以我对他总是狠不下心,也不愿亲近。”
“怪他吗?”百里溪问。
傅知宁摇了摇头:“可也不知该如何喜欢他。”
百里溪不再多言,只是攥紧了她的手。
今日为了进宫谢恩,傅知宁起得比平日早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回到家便开始犯困,最后还是在百里溪的监督下勉强用了午膳,衣裳都顾不上脱便倒在床上了。
百里溪只是出去倒个水的功夫,她便已经彻底睡熟。看着她微蹙的眉眼,百里溪轻笑一声,上前轻手轻脚地为她拆珠环、解衣带。
随着身上头上越来越轻,傅知宁的眉眼愈发轻松,终于在只剩一身里衣时放松地翻了个身,然而一条腿刚搭在被子上,她突然蹙着眉头轻哼一声。
百里溪没有错过她表情的转变,顿了顿后将她的里裤轻轻撩起,便看到她原本白皙的膝盖上,此刻隐隐一片淤青。
作为在宫里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百里溪一眼便认出这是久跪之后形成的痕迹,原本轻巧上扬的唇角顿时放下,表情也逐渐冷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