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海风吹得大,风声簌簌的,虞粒应该没听见tina的高跟鞋声,他开的是后置摄像头,tina从他身后过来,虞粒也并没有看见她。
之后又聊了两句,程宗遖便挂了电话。
tina这才缓缓靠近,她站在程宗遖身边,双臂搭在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用手别到耳后,问:“女朋友?”
tina是半个中国人,但中文说得不好,当初为了追程宗遖苦苦学了好久。
程宗遖挂了视频后,将监控画面调到了前院,看到虞粒正趴在沙发上喝她下午没喝完的椰汁。
闻言,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有些许欠妥,他微侧眸看她一眼,笑中带了些歉意,淡淡说:“抱歉,刚才情况特殊…我女朋友查岗呢,她不喜欢我出席这种场合。”
本来程宗遖想带上虞粒一起的,可是今晚这个局是他为了帮乐队牵线搭桥才约了几个圈内的知名人士,必定是有tina的。
虞粒不喜欢tina,上次也说过不准他和tina见面,要让虞粒知道他和tina有联系,就她那脾气还不得把天都给捅个洞出来。指不定跟他怎么闹。
而且这个局是早就定好了的,他是推荐人,不来也不好,推后更不好。所以才会出此下策,瞒着虞粒,想着过来走个过场,其他让他们去沟通就成。
即便程宗遖换了个很委婉的说法,tina还是能听得出来什么意思。
她目光有些复杂,感叹道:“g,你变了很多。”
程宗遖一边看监控,一边抽雪茄,不以为然:“有吗?”
tina没回答。
再次见到程宗遖时,她的确滋生过想要和他复合的念头,这么多年其实从来没有忘记过他。所以才会在吃饭的那晚唱了一首《hello》来表明心迹,可那顿饭之后adam对她说,程宗遖现在有了女朋友,比他小很多,脾气还不好。
这样简简单单的几句陈述,这个姑娘好像就已经赢了她曾经付出过的那些时光和青春。
她刚刚听见程宗遖对虞粒说不要乱跑,乖乖等他回家之类的话。
对于情侣间来说,这样的关怀和亲昵很普通寻常,但无奈,程宗遖并不是普通寻常的男人,他倨傲、不可一世、桀骜不驯。没人能将他左右,他的世界里永远都是以自我为中心。
在一段关系开始之前,他会开诚布公地告知你————我不完美,我不善良,我可能给不了你平等的感情。
已经作出提醒,至于接受还是放弃,这就是对方的选择了。
他是一个自私利己却又让人无法拒绝的男人。
可这样的一个人,有朝一日却害怕女朋友生气。
如果不是在意,怎么会如此顾及对方的感受。
tina记得和他在一起时,就算有了矛盾起了争执,他总是波澜不惊事不关己的态度,语气淡漠:“你冷静了再说吧。”
她其实从来都不敢真的和他闹,因为她知道,他的规则就立在那儿。
后来有一天,他们去参加朋友的婚礼,她接到了新娘的捧花,所有人都在起哄,就连她都羞红着脸期待地看向他,他当时只是笑了笑,未置一言。
婚礼结束后,她不甘心地试探,他才跟她直白了当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直白了当到近乎无情:“tina,抱歉。这样说很残酷,但我必须告诉你,我不会娶你。如果你不想再继续这段关系,你随时可以叫停,包括现在。”
他说的是“不会”,不是“不能”和其他带有不可抗因素的字眼。
该说他坦诚还是残忍。哪怕一个善意的谎言都吝啬得不肯给。
再后来,他要回国继承家业,她给出那样的选择题,到底是有多不自量力。他其实早就先她一步给她出了一道选择题,是她自己明知他不会给她任何结果还是舍不得放弃这段虚无缥缈的感情。
想到以前,tina忍不住问他:“她会改变你之前的想法吗?”
程宗遖掸烟灰的动作一顿。
他自然懂tina口中所说的“之前的想法”是什么。
突如其来涌上来一股烦躁和不耐。
近来这段时间,已经有太多人在他面前提起“结婚”这样的话题。
他真的不懂,婚姻关系有那么重要吗?重要到是这一生必须完成的事?爱情难不成靠一纸婚书就能维持到时间尽头?
而现如今的离婚率也充分证明了婚姻的荒唐和多余。
他很清楚,他这一生没有什么是必须履行的义务和任务。
程宗遖将雪茄摁灭在烟灰缸里,唇角是勾着笑的,可这笑不达眼底,眉眼间被清凉的海风染上了惹人不寒而栗的冷意和疏离。
他率先转身走进去,并没回答她的问题,慢悠悠说:“风大,进来吧。”
tina望着程宗遖的背影,不知是无奈还是失望地笑了一下。
看来,程宗遖还是那个程宗遖。
极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只取悦他自己。
他只爱他自己,他最爱他自己。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天空中繁星点点,而洛杉矶这座城市却好似永远不会陷入沉睡,别墅处于的地理位置非常好,距离喧嚣的市中心很近,却又矗立在这安静的半山腰,居高临下的观览所有繁华之处。
虞粒站在观景天台,被璀璨夺目的夜景所惊艳和震撼。
这就是洛杉矶,电影之都。
氛围感太强,让她有一种身临其境美国大片的感觉。
天台上还有一架很大的天文望远镜,她兴致勃勃地看了看星星,之后又转动着镜头,看向远处的夜景,她看到了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和车水马龙。
又转了转镜头,居然看到了一家中国超市。
人在异国他乡,即便她只来了一个下午而已,但是看到有关自己国家的事物还是会觉得无比亲切。
肚子很合时宜地咕噜了一声。
饿了。
她很想等到程宗遖回来一起出去吃饭,可现在无所事事。
她用肉眼看了看远处的中国超市,应该不远。拿起手机用google地图搜了一下那家超市的具体位置。发现顺着这条路笔直走下去,不用东拐西拐就能到。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不想走路,于是踩上程宗遖摆在车库里落灰的平衡车。
这是一条下坡路,有些陡,虞粒控制着速度,缓慢前行。
这路上灯火通明,两边种着不知道什么品种的大树,晚风不算凉,只是走了差不多十来分钟了,这条路上放眼望去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不禁有点发怵。不过仔细想想,这里放眼望去就程宗遖这一栋房子,占地面积还那么广,压根儿没有邻居,肯定是没人烟的。
正打算摸出耳机听听歌,程宗遖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虞粒立马接听。
“去哪儿了?”
一接通,程宗遖看见她身处的环境便黑了脸。
“赶紧回去。我不都说了让你别乱跑?”他正在开车,抽空看她一眼便直视前方的路况,“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
“我想去买东西吃,我看到超市很近啊。”虞粒调到后置摄像头,拍了拍四周,“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哪里危险了。”
虞粒是根本就不了解洛杉矶入了夜的情况,不是一般的乱,抢劫这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虞粒。”镜头中,他的面部线条凌厉而冷硬,眉头一皱,看上去格外的凶,“马上回去,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他每次叫她的名字都很严肃,这一次更是,甚至是快要发火的节奏。
即便隔着屏幕,她都感受到了他身上强烈的压迫感。
虞粒有些怔愣。
程宗遖少有会和她真的动怒,他从来都是以包容、纵容的姿态来对待她。
意识到可能真的不太对劲,于是虞粒很听话地答应了:“知道了。”
她调转着方向,急匆匆往回走。
只是她没发现的时候,光线昏暗的大树下正躺着几个在睡觉的黑人流浪汉,听到虞粒的声音后他们醒了过来,朝虞粒看了过去。
面面相觑一番后,眼睛里窜出兴奋的光,迅速锁定了目标,他们起身,追了上去。
虞粒在说中文,他们听不懂,只知道她打扮得光鲜亮丽,身上都是名牌,脚上踩的平衡车也价值不菲,在确认她是孤身一人之后,他们瞬间冲了上去。
这条路上很安静,身后徒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就连她戴着耳机都能听见,她下意识回过头,看到几个黑人正虎视眈眈地朝她跑来。
她反射性尖叫了声,然后调整平衡车的速度,可她一慌就手足无措,原本驾驶平衡车很稳,结果这会儿太慌乱了,腿软了,平衡车一顿,她整个人都从上面摔了下来。
她来不及感应疼痛,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拼命往前跑。
“程宗遖,救我!”
她一边跑一边喊。
那几个黑人,个个都又高又壮,轻而易举便追了上了她,其中一个黑人一把拽住了虞粒的头发,头皮传来剧烈的拉扯感,她惊叫出声,另一个黑人直接夺过她手中的手机。
虞粒本能地去抢,结果黑人反手就是扇了她一巴掌。
“rof a bitch!”
这一巴掌力度太大,她的耳边全是尖锐的耳鸣声,头晕目眩,嘴角都渗出了血丝,灵魂就像是被打出窍了,好半天没反应。
黑人在她身上乱摸,似乎想要摸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除了一部手机和平衡车之外,他们没从虞粒身上找到其他东西,于是其中一个黑人就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刀,面目凶狠地对着她,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
她耳朵还在耳鸣,她都怀疑是不是要被这一巴掌给扇聋了。
早就已经吓得脑子混沌,话都说不出,只知道发抖。
拉扯间,藏在衣服里的项链漏了出来,黑人眼前一亮,立马伸手去扯,他的手还没碰到,虞粒便很快反应过来,捂着项链不撒手。
这是程宗遖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绝对不能被抢去。
拿刀的黑人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嘴里更是骂骂咧咧,锋利的刀一笔一划,眼看着就要刺上她的脸,虞粒倏尔闭上眼,心跳仿佛都快停止了。
然而下一秒,刀上忽而闪过一丝刺眼的光,远处传来车浪的轰鸣声,即便虞粒耳鸣,可这喧嚣急躁的轰鸣声还是冲破一切阻碍传进了她的耳朵。
似乎有一种心电感应,她睁开了眼睛,回头望去。
程宗遖的车正朝这边疾驰而来,冲散了黑夜,逼退了虞粒所有慌张。
如同一只进攻的猛兽。
大灯刺眼,迅速逼近,只见逆着光线,一只有力的胳膊探出车窗外,紧接着“砰”一声巨响划破长空。
虞粒尖叫,站在她面前的黑人猝不及防倒地,他痛苦地挣扎,从背部渗出大片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是枪声。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最真实的枪声,一时吓傻在原地。
拿刀的黑人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他推开虞粒就匆忙逃跑。然而只迈出几步,又是一阵枪响,准确无误的打在了他的腿上,他大声痛呼。
有两个已经趁乱逃走。
“吱————”
急刹车时,轮胎剧烈摩擦着地面,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轮胎印。
稳稳停在了虞粒面前。
车门打开,长腿迈出。程宗遖大步流星朝虞粒走过去,车门都来不及关。
车灯还开着,直直地打过来,迫使虞粒抬手挡了挡。
光影中漂浮着从地面上卷起来的尘埃,他逆着光大步走来,看不见面容,只能看见他挺拔的身形轮廓。
虞粒一直都没哭,程宗遖出现后,情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她嚎啕大哭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朝程宗遖伸出手,急切的想要一个拥抱。
程宗遖走过来,单手将她揽进怀里,她的脸肿得厉害,嘴角还挂着血丝。
他唇齿间似乎碾磨出一句脏话。紧接着下一秒,她清晰地看见他将枪上膛,用力推一下套筒,动作利落,一气呵成。
腕骨嶙峋,手背上青筋暴起。
然后另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入胸膛,捂住了她的耳朵。
扣动扳机,“砰砰砰”几声————
他们动过虞粒的手好似被打成了漏筛,嘶嚎声痛苦至极。
枪声就在耳边,电光火石间弹壳一枚一枚的弹出来,空气中满是刺鼻的硝烟。
虞粒吓得尖叫连连,她的腿软得厉害,即便程宗遖托着她,她还是不受控制地往下坠。
她用最后一丝理智攥住程宗遖的衣角,声音断断续续的:“不要…”
虽然那几个黑人的确是罪有应得,可虞粒真的很怕程宗遖把人给打死了。
“程宗遖,我害怕…我想回去……”她吓得说话都不清晰,舌头仿佛都打了结。
她攥着他的衣角,力量微弱。
却好似牵动着他的心。
程宗遖的理智回归,灭顶的怒火也只能暂且先置于脑后,他弯腰将她抱上了车。
油门一踩,留下黑色的尾气弥漫在原地,车浪声越来越远。
到了家,程宗遖将虞粒抱进屋,虞粒还在止不住地颤抖,除却脸颊上的巴掌印通红,她的脸色惨白到几近透明,两眼都是呆滞的。
程宗遖用手擦去她嘴角的血丝,然后摸出手机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让他赶紧过来。
虞粒的手不自主握成拳,指尖死死地掐着手心,脑子里全是那混乱又血腥的场面。
“他们……他们……会不会死?”
虞粒声如蚊音。
“死了最好。”
虞粒终于看清了程宗遖的表情。
阴鸷、狠戾、残忍。
漆黑的眼睛里似乎布着红血丝,唇线紧绷,说话时咬肌鼓动,能看出他的愤怒几乎到了无法估量的地步。
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让虞粒连连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