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她货真价实地露出为难,“我从未正经与人瞧过病,怕是不好。”
黄夫人宽慰:“想来不是什么急症难症,否则什么御医请不到?怕是女人家的小病小痛,找人调理罢了。”
程丹若低声说:“我怕做不好,反倒辜负顾太太的美意。”
黄夫人说:“怕什么,哪个大夫敢说自己什么病都治得好?不过一试。也好叫你知道,你表叔翻年便该回京述职,届时便接你回来。”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不容程丹若拒绝。
真可笑,明明心心念念想离开陈家,可当他们迫不及待地想送她离开,仍然令她感觉到一丝涩意。
“我明白表婶的意思了。”她垂下眼睑,“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都知道,也同意了。”黄夫人拍拍她的手,“我会叫紫苏和邓妈妈陪你去。”
程丹若推却:“邓妈妈是表婶身边得用之人,如何能舍给我,再说去别人家,没有再带丫头的道理。”
她顿顿,转而问:“不知晏家是何许人家,晏太太病症如何?”
黄夫人说:“是海宁晏家的一支,其祖父是成祖的老师,子真先生自己则是有名的大儒。他的夫人随长子居住在京城。”
程丹若怔了怔,想起天心寺的那位“晏老先生”,不由问:“他们是顾太太的亲戚?”
“子真先生有位弟子,是顾太太的外甥,出自靖海侯府。”黄夫人宽慰道,“你放心,不会叫你去不三不四的人家,对你有好处呢。”
姓晏,又和顾太太沾亲带故,那应该是天心寺的师生二人没错了。
程丹若略略安心,虽仍有疑惑,口风却松:“我……”她艰难地说,“容我再伺候老太太几日。”
“你的孝心,老太太也是知道的。”黄夫人不敢逼太紧,道,“这样,等过了立秋再启程,如何?”
程丹若沉默一刻,微微点头:“我听表婶的。”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程丹若依旧仔细服侍陈老太太,不露半点喜色。
五、六日后,陈老太太才主动道:“到了晏家,仔细做事,莫要轻狂。”
程丹若道:“我舍不得老太太。”
“傻孩子。”陈老太太微微一笑,“别人可没这福气。”
“能留在老太太身边,才是福气呢。”她也微笑。
陈老太太更是开怀,暗示道:“来年咱们也回了京城,自会接你回来。”
程丹若:“有您这句话,我才安心。”
“好孩子,你放心,只要我还喘着气儿,自会安排你的前程。”陈老太太第一次明确暗示婚事,“有我老婆子在,亏待不了你。”
程丹若放下药盏,依偎在老人身边,好似雏鸟眷林。可她心里清楚,面上笑得再真切,胸膛却是冷冰冰的,一点暖意也无。
展眼,六月过去,七月到了。
按节气算,此时已是立秋,但秋老虎仍在,江南一带仍然炎热得很。
这几日,陈柔娘和陈婉娘每日早早来萱草堂请安,接替程丹若伺候的活计,喂老太太吃药喝茶,替她擦身抹脸。
程丹若抱着交付病人的心态,详细地告诉她们,中风病人要注意什么。
两个女孩也学得认真,每日轮流替祖母熬药,家中上下皆称孝顺。
程丹若因此得了些许空闲,见缝插针处理一些私事。
她叫来白芷的妈妈,告诉她:“我要去京城,陈家不久也将上京,怕是不会再回松江府了。”
白妈妈大吃一惊:“姑娘要去何处?”
程丹若三言两语说明原委,不等老仆委屈,直接托出计划:“我打算将白芷放出去,她也不小了,你们替她寻一门亲事,今后好好过日子吧。”
白芷更惊讶,脱口便道:“我不走,我伺候姑娘。”
“你们从大同一路送我到陈家,又跟来松江。可以说,如果没有你们一家,我早就死了。”程丹若轻轻一叹,恳切道,“如今我寄人篱下,前途难测,白芷跟着我,只会耽误终身。”
白妈妈却是忠仆,规规矩矩说:“姑娘玩笑了,伺候主子才是正经事,算什么耽误?”
“我已经决定了。”程丹若不容置喙,“待她放良,你们好好说一门亲事,江南富庶,过日子不难。”
白芷跪下,声音已有哽咽,恳求道:“姑娘不要赶我走,我舍不得姑娘。”
程丹若却没有讨价还价的意思:“不日我就回禀夫人,放她归家,你们过几日来接吧。”
白妈妈犹豫了下,也着实想念女儿,便提了一个折中的法子:“既然陈家不久要上京,届时,我们家一同去就是,总不能留姑娘独自在京城,连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白芷的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姑娘,你身边不能没有一个自己人啊。”
她们说得在理。
程丹若沉默片时,微微一笑:“那这样,你们先留在江南,等我安顿下来,有了前程,再传信于你们,你们再来寻我,如何?”
白芷破涕为笑:“是,以后我还服侍姑娘,姑娘不要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