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四月初,金门城延平王宫正殿,郑克塽抚着桌上的地图阅览着。
这座正殿既不宏大壮观,亦不金碧辉煌,对于郡王而言可以说正合适,但冯、刘等人一直都有意扩建,但郑克塽否决过后,这党人便未再启奏,似乎对这方面并不太过在乎。
在冯、刘等人真正关心的议题上,郑克塽知道自己的反对是没有用的,比如将杨朝栋家满门抄斩,比如为了给汉民授田将番人耶蓝、巫犁、扫宋三社逐出金门尹的管辖地界,又或是增设镇南监察使一职,都是冯、刘二人反对了他的反对所强行执行的。
前些天,冯、刘等人又一次妄顾大王意见,召回镇南监察使冯锡韩,任蔡添为新任监察使,日前已走马上任。
从圭谷回来之后,郑克塽早就料到冯、刘一派有意撤换监察使人选,他便早早提出要任用林佚,一名他认为机敏、忠诚、可用的好文官。
然而冯锡范在朝堂之上直截地提出反对,认为林佚不过只会写得一手好文章,军政大事又有何能力得以参与?!
最终林佚不得成行,君臣二人也只得在宫中借酒销愁,有王宫内侍将此事传出,更让冯、刘一派当作是王上无力理政的新证据。
这一回,刘国轩又一次在朝会时上书启奏,郑克塽知道自己也根本没法提出反对,只不过是想多靠自己身为大王的那点仅存的法理与权威了解多些细节罢了。
五军戎政刘国轩提出的是,神州东渡已有九年,明人在扶桑之地已经稳稳扎根,仓廪已足,却君威不扬,番人逍遥在外,自绝王化。
已年愈六十的老将刘国轩进一步阐述道:
“以明人兵甲之利,只需谴一营兵马,便可征服生番,此既可拓王土,亦可扬国威。
“何况吾君民东渡九年,承平日久,五军专于屯垦,而武备松弛。
“孟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如若五军将士之刀锋不再有任何磨砺,只恐不能上马,不能提枪,不能御敌于外,不能镇贼于内,国恒亡!”
郑克塽听这军功卓绝、经验丰富的老爷子一番慷慨陈词,微笑回道,“刘元帅在这些年的承平里,也是读了不少书,一出口便是孔孟圣言,能文能武,令人敬佩。
“只是孤想了解,大元帅将征番目标定为烟涛湾以东的潮青部生番,跨海而击,这是出于何等考虑?”
尽管冯、刘一派有意限制外部消息传至王宫,但郑克塽多多少少还是能通过身边的可信之人晓得一点新近之事,譬如殖民司司长郑克殷先是在合儒州辟立新坊开天坊,而后以为兄报仇为名对青丘山上的生番发动征服行动。
冯、刘一派便是趁这一时机撤换镇南监察使,郑克塽并非不明白他们的心思,那便是让郑克殷无法亲自接招;而此时刘国轩进一步启奏东征海湾彼岸的生番,也必有其利益考量。
大概是金门尹与圭谷州辖界不清,而冯、刘一派向来忌惮郑克臧所执掌的殖民司,不敢肆意南扩;但金门三面环海,若不通过陆地扩张,便只能跨海,去东边或者北边,攻打澳龙人或苗蠖人。
刘国轩的回复则选择了另一个陈述的角度,边阐述,边挥起手来。
“回陛下,舆图可见,金门城东,乃是扶桑第一大港燮莲渡;燮涟渡面向烟涛湾,而燮莲渡东北不远处,则是微茫湾与烟涛湾之间的二岛宝藏岛与神草岛;
“燮莲渡直东、二岛东南,则是一座临陆的荒野大岛,番人则居于陆上,仅偶尔登岛猎物。因岛上长有白杨树,我们明人称之为白杨岛
“此等目标当中最远的白杨岛,离我们金门城也仅有三十里。
“而我们往日在中原故土血战鞑子,据守厦、金二岛,游弋于浙、闽、粤等地,随时上陆攻袭,随时上船转战,神鬼莫测,令鞑子兵无法捉摸!
“此等作战方式向来是我们郑家军之强项,湾东之地既是离金门如此之近,而我们所拥有的海帆仍有如此之多,不用我们最锋利的牙齿啃啮近在嘴边的肥肉,岂非暴殄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