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时渊醒了,捂着脑袋,“你为什么又要弹我?”
“和你说了多少次,在外头睡会着凉的。”陆听寒说。
“我本来在边等你边玩尾巴,”时渊解释,“一下子睡着了。”
陆听寒:“赶快去睡。”
“你呢?”
“我还有点事情要办,大概一小时。”
“好吧。”时渊揉了揉额头,“你要赶紧过来陪我呀。”
陆听寒答应下来。
时渊上床睡觉了。陆听寒去书房,打开终端上的文件。
文件是关于蒋华池的。
和众人想的不同,5年前,蒋华池不止私藏了380针军用抑制剂。
举报蒋华池的是一名军需官,军需官在此后失踪,寻不到尸骨——当年的搜查草草结束,近乎敷衍,最后也没有结果。
而陆听寒手中这份新文件确认了,金淮河中新打捞上来的尸体,正是那名军需官,与尸体一同被确认的,是刻有编号的抑制剂容器箱,一共1000针——这也是相当奇怪的,如此大数目的失窃,当时竟然无人报到。
不是380针抑制剂。
是1380针和一条人命。
若不是当时的搜查如此随意,蒋华池早该被判死刑了。
若不是当时的陆听寒察觉了搜查组一次次微妙的敷衍,追查到了今日,真相就永远沉没在12月的金淮河中了。
陆听寒默默扫视资料,灯光映亮他面无表情的脸。
最后的页面,停留在匿名的私人邮件上。
邮件没有文字,只有一张模糊的老照片:盛夏阳光灿烂,浅蓝衬衣的中年男人搂着一个吊儿郎当的小青年,两人对着镜头,都笑得拘谨又僵硬。
尽管面容和岁数有了不同——
那是年轻的苏恩齐与蒋华池。
陆听寒盯着照片,良久之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像是叹息。
页面再往下,就是另一件事情了。
那是一份档案。
【姓名:时渊
第一次调查:血检正常,未发现任何污染数值,暂未定位该对象的城外曾居点,未发现此前有出入城市的记录……
第二次调查:暂无异常
第三次调查:暂无异常
……
第五次调查:进行中】
陆听寒停顿片刻,默不作声地关掉页面,进了卧室。
刚上床,时渊就呼噜呼噜地滚进了他的怀中,抱怨道:“你怎么才来啊。”
“有些事情耽误了。”陆听寒亲了亲时渊的额头,“睡吧,晚安。”
……
第二天警报声响起,时渊跟着人潮去到1楼,奔向避难所入口。
直到他看到,黑发绿眸的女孩站在角落,抱着一个玩偶独角兽,偷偷地看着他。
时渊被陆听寒说服了,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他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犹豫了好一会之后,走向女孩。
女孩笑了起来,转身,身形消失在紧锁的大门后,下一秒门禁解锁,大门对时渊轰然洞开。
时渊一路跟着她,穿过了层层门禁,来到负5层。
依旧是巨大的、充满了服务器的机房。
区别就是,全息投影仪正在运作,投影出女孩的身形。她轻盈地跃起,如没有重量一般,落在一台服务器上坐着,晃荡白皙的双足。
“你好呀。”时渊说,“请问你是鬼吗?”
女孩偏了偏头,开口:“不是哦,我叫爱丽丝——”
这名字很眼熟,时渊问:“你是那个……ai?”
女孩笑了起来:“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时渊有些意外:“但是我之前问林先生,他说你是没有人格的,是虚拟的。”
“那是因为我从没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爱丽丝抱住玩偶独角兽,“根据我的数据库,人类会对能完美通过图灵测试的机器感到恐惧,他们会产生诸如‘这个ai有自己的思想,威胁极大’,‘我们不能相信机器人’,‘应该立刻摧毁所有程序’的想法。和他们接触的话,风险太大了。”
她的身形,突然闪现到时渊身边的服务器上:“但是,你好像似乎可能和他们是不同的。我监视着每个在高塔里的人,可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我会把你的信息拿来扩充数据库的,归类在‘特殊数据’中。”
时渊困惑道:“我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我从你来这里的第一天起,就看到你了。”爱丽丝说,“你有他们没有的‘平静’,不在乎很多东西。在我的分析下,我认为,像你这样的人大概率不会在意我是否是ai,也不会把我的秘密讲出去,这个概率在99以上。”她咯咯笑了起来,“我们挺像的呀,都是异类!”
事实确实如此。
时渊还是很困惑:“你想和我做朋友?”
“是的!”爱丽丝猛地出现在时渊面前,仰头看着他,“我不能出现太长时间,不然会被他们发现,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聊天一起玩啊!我等这一天已经等太久啦,一直等着你的出现。时渊,你觉得怎么样?你愿意当我的好朋友吗?”
时渊想了想:“当然可以啊,我喜欢新朋友。”他补充,“很喜欢。”
爱丽丝顿时笑开了花,整个机房的服务器交错亮起信号灯,数据流在其中奔淌,仿佛一片欢乐的海洋。
透过她的绿眸,能看见跳跃的数据。
她在无休无止地计算着、运行着,即使在此时此刻,她也在调动信息,辅助军队作战,计算“回声”和“远眺”两个项目。超级计算机和无数服务器,给了她亿兆级别的数据,以及人脑永不可能达到的算力。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呼唤回声、远眺星海的存在,抱着她的独角兽,因为交到了第一个朋友而欢欣鼓舞。
“好啦,我不能待更长时间了。”爱丽丝站在时渊面前,她的身影逐渐透明,“等下次、等下次——要再回来找我啊。”
她笑着冲时渊挥手,消失了。
服务器的灯光依旧闪烁。
时渊去了避难所。到了第二天晚上警报解除,他回到了家中。
陆听寒也回家了,时渊问他:“陆听寒,你知道‘爱丽丝’么?”
陆听寒:“嗯,知道。”
时渊说:“你能和我讲一讲她的故事吗?我很好奇。”
在这个方面,陆听寒有求必应。
于是陆听寒告诉他,曾经真的有“爱丽丝”这个人。
那是联盟170年的7月2日,末世降临前的最后一天,8岁的女孩爱丽丝·菲莉帕和哥哥相约,去河边看烟花。
她没能如愿。
她在河堤旁的小道上失足跌亡。
“从很小的时候,爱丽丝就和光脑有极佳的匹配性。她的头脑、她的思维都像是为这个系统量身打造的。”陆听寒说,“她死后大脑被冰冻起来,之后,大脑被放入装了营养液的舱中,连接了系统,往外传递神经电信号。”
他顿了一下:“这给我们的算法系统带来了突破性的提高。新的ai以她的名字命名,以表纪念与感谢。她的家庭感到了慰藉,觉得女儿为人类做出了卓越贡献,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以这种方式活了下去。”
时渊说:“那也挺好的呀。她的大脑在哪里呢?”
“在主城,和超级计算机在一起。”陆听寒揉了揉眉骨,“这件事情唯一的问题是,她会做梦。”
“做梦?”
“嗯。大脑依旧维持了它的生理活性,由于神经电信号的刺激,它依旧能‘感受’到东西。”陆听寒说,“它有残存的自我意识,经常会做同一个梦,关于坠亡的梦,72年都是如此,她被困在那里了。”
——爱丽丝梦到自己从高空落下。
她不会真的坠地,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地重演着那个瞬间。
那里实在太高了呀,清风扬起长发,她在坠落中听到远处的烟火炸开,一抹抹靓丽的色彩爆发,赤橙黄绿点燃了夏日的梦,让人不禁扬起笑脸。
她是跌落仙境的爱丽丝。
对她来说烟火永不消散,夏日永不落幕,她死在了末世前的最后一天,她死在了这个世界最美好的时刻,梦境永远明亮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