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钊站在霁雪院的门口,看着院中的几个女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妻妾和睦,这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毕生所愿,但如果妻妾和睦到把她们的夫君都忘到脑后,不知道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可以接受。
按理说,谢文钊对自己的这三个姨娘,以及孟弗,都没有那方面的感情,很多时候,他宁愿自己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是孑然一身,那他现在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孟瑜娶回家,所以其实现在无论她们理不理会他,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此刻,谢文钊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女人们殷勤地讨好孟弗,他仍是隐隐感觉出来有点不大对。
这一幕的冲击力太大了,让谢文钊一时间都忘记自己来霁雪院是为了让孟弗管账的。
青萍是最先注意到谢文钊的,她小声提醒李钺说:“夫人,侯爷过来了?”
李钺眼皮都没动一下,谢文钊来或者不来根本影响不到他,倒是花小菱和孙玉怜听到青萍的话立刻抬头往门口看去,她们见谢文钊站在那里,本来想立刻上前给他请安,但眼睛余光看到夫人这般冷淡,心里那股子要上赶的劲儿也淡了下去。
侯爷肯定不是为她们来的,她们现在凑上去不仅要惹得侯爷嫌弃,恐怕夫人也不会高兴的,想想还是算了吧。
谢文钊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这些女人竟是没有一个愿意过来搭理他,他觉得这有点好笑了,却还是安慰自己,她们现在愿意放过他,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深吸一口气,走过来,对李钺道:“孟弗,你不是说自己生病了吗?”
李钺随口道:“是啊,怎么了?”
谢文钊被噎住,他没想到孟弗在被自己拆穿后,竟然还能表现得如此理直气壮。
谢文钊一个翩翩如玉温文尔雅的侯府公子,此时也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你这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啊。”
然李钺根本不想搭理他,陛下现在有心事,连骂都懒得骂,只说了句:“说够了吗?说够了可以滚了。”
谢文钊是真想一走了之,但他如果现在就这么走了,回去还得继续看账本,他这段时间被那些个柴米油盐折磨得人都憔悴了,一看到这几个字头都大了,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事解决了,不然他堂堂一个侯爷还有什么威严?
他冷着脸对李钺道:“既然你身体没事,等会儿我让人把账本给你送来。”
可惜李钺看都不看他,道:“不看,滚。”
纵然谢文钊的身体比老夫人要强健不少,但几日磋磨下来,如今再被孟弗这么一气,此时也有些头晕,他压低声音道:“孟弗,你最好不要意气用事。”
意气用事?
李钺冷笑:“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吗?青萍,去把后院的大黄牵来,给宣平侯好好演示一下,什么叫滚。”
青萍站在旁边,低头看看椅子上的李钺,又看了看谢文钊,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选择,好在夫人好像只是说说,没有继续催下去。
青萍不禁在心里埋怨起谢文钊来,明明都见识过夫人现在的这个脾气了,还总来讨骂,这让人说他什么好?
谢文钊发现孟弗现在那叫一个软硬不吃,刀枪不入,他可能是真的拿她没办法了,谢文钊不得不稍微服软道:“这账本我管不了,得你来管。”
李钺道:“管不了?那你在户部怎么当差的?既然账本都管不了,我看你还是赶紧辞官回家,跟管家好好学学吧。”
谢文钊觉得这两者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他在户部只是挂了一个闲职,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同孟瑜到处风花雪月,而且他在户部看到的账与侯府的账不大一样,侯府的账本里记的都是各种细碎的零头,看得让人昏昏欲睡。
谢文钊不禁怒道:“孟弗,你一个侯府夫人,这事你不管谁来管?早知今日,我当日说什么也不能娶了你。”
早知今日?
谁能提前预料到未来呢?
孟弗当日又是甘心要嫁给他谢文钊的吗?
李钺终于被谢文钊拱出三分火气来,他抬起头,瞧了谢文钊一眼,讥讽道:“谢文钊,你也不照照镜子,你有什么脸说这种话?你觉得自己很不错吗?太好笑了,要不你来给我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觉得娶妻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他娘的以为自己是什么仙女转世吗!”
“你——”谢文钊被骂得面红耳赤,他想反驳去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李钺沉着一张脸继续道:“你娶妻就是为了给你管账吗?那你怎么不去把管家娶回来?要不要我给你做主,把管家也纳了?一个不够给你多纳两个?怎么样?好不好啊?”
面对李钺的诘问,谢文钊心中的火气蹭蹭蹭地往上冒,但气势却是矮了下来,谢文钊努力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他道:“孟弗,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李钺嗤笑道:“没有理了就说我无理取闹,谢文钊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谢文钊牙都快咬碎了,李钺丝毫没有将他的那点怒火放在心上,继续道:“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这没有就算了,我不强求,但别到我面前丢人现眼。”
谢文钊知道今天这一趟自己算是白来了,不仅没把家里的这些账本推给孟弗,还生了一肚子气,这下回去嘴角的泡估计得大上一圈。
他拂袖离去,他要是再来求孟弗一次,他谢文钊就是条狗!
谢文钊离开后,偌大的霁雪院一下子又安静下来,李钺觉得脖子有点疼,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接过孙玉怜手里的酸梅汤,一口下去全喝光了。
他今日本来不想发火的,奈何谢文钊这人太讨厌。
李钺把碗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抬了抬手,青萍瞬间领悟到夫人这个动作的含义,她有些无奈,转过头,看向院中还没回过神儿的三位姨娘,对她们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孙玉怜最先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李钺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是有话想说,这不是她第一次见夫人骂侯爷了,但是不管见了几次,孙玉怜仍旧觉得这个事真的很让人震惊,说出去估计能吓倒一片。
她不知道夫人是哪里来的底气敢这么骂侯爷,而事实上,夫人每次骂完后也确实没有产生什么严重的后果,每次受伤似乎都是侯爷。
真是老倒霉蛋了。
夫人都不担心,她何必操心这些?
孙玉怜想开以后,拿起桌子上的长笛,横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曲寒烟听到笛子声,往孙玉怜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将谢文钊给抛到脑后,举起手中的长剑开始舞动,花小菱看看左右,觉得都是侯爷的姨娘,自己不能被落下,于是她来到一面小花鼓前面,咚咚敲个不停,她敲得是不太合拍的,不过凑合凑合也能听。
李钺其实没什么要看她们歌舞的心思,他向来不爱这些东西,加上刚刚谢文钊闹了这么一出,李钺就更没兴致了,他刚才抬手其实是手有点抽筋,顺便让青萍去看看晚饭做好没。
李钺后仰了一些,眯着眼看着天空中出现的那轮月亮,他现在是一看到谢文钊就觉得讨厌。
这肯定是谢文钊的问题,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好反省一下,做个正常点的男人。
云层将月亮遮挡,天色又暗了几分,曲寒烟舞毕,这些姨娘们回了她们自己的院子,李钺用过晚饭后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想起傍晚谢文钊说起娶妻时那副不情愿的样子,李钺心里莫名火起,自己当时应该再多骂他两句的,可谢文钊已经跑了,那只能等下次见到再补上了。
他拎起长剑,在院中练起来,青萍看不懂剑招,但还是觉得夫人此时比白日多了些杀气。
月华倾落千里,巍巍宫墙铺满婆娑的树影。
孟弗记得陛下说过想要听她弹琴,她知道那时陛下可能只是希望她不要不敢动他私库里的东西,可这一次出宫孟弗还是带了一把琴出来。
盂兰盆节已经过去,怀明大师出关了,孟弗与李钺去了一趟白马寺,想试着从怀明的口中探出一点有用的消息,然这位大师同他们聊了半天,硬是一句都没透露,只说这是上天赐下的缘分,请他们两人好好珍惜。
从白马寺出来后,他们在山里找了个小亭子坐下,四周偶尔有行人经过,虽然不做停留,但难免不会认出他们两个,认出皇帝在这里倒没什么,再认出宣平侯夫人就不大好了,因此李钺不得不一直戴着帷帽坐在那里。
这个夏天还没过去,剩下一个短短的尾巴,孟弗担心陛下觉得热,便在旁边为他扇着扇子,不过没扇两下,那扇子就被陛下给拿了过去,陛下要自己来。
他们聊起宣王与先太子的事,直到现在李钺都还没动手,就想看看这两伙人还能做出什么幺蛾子来。
可怜的宣王整日里为自己的大业四处奔波,到处撒币,完全不知道他的所有行动都在暗卫们的监视之下,只等他把人给联络齐了,就将他们给一窝端了。
陛下同孟弗简单说了下接下来的打算,他知道孟弗聪明,很多地方一点就透。
孟弗把陛下的要求都记住后,与他说了说宫里近来发生的事,在听到孟弗说小王爷现在会说话的时候,李钺是很高兴的,随后又听见孟弗指出小王爷的问题,小王爷确实是会说话了,但没完全会,他只能重复出别人说过的话,却不会组织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多就是用别人的话来表达自己的某个意愿。
不过不管怎么样,比起从前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了,可李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摸了摸下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