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阿弗?”李钺摸着下巴道,“成亲前一晚来看望阿弗,宣平侯可真是好兴致啊。”
孟弗转头看了陛下一眼,她怎么觉得陛下的话里多多少少带着点醋意?这种没味的醋也要吃的吗?
她握住陛下的手,手指在他的掌心里轻轻挠了一下。
李钺立刻转过头,他向孟弗的方向倾了倾身子,就要碰到她的时候,他动作猛地停下,他还没换衣服,怕是会把孟弗的衣服也给蹭脏了。
孟弗另一只手拿出帕子帮他擦了擦脸。
谢文钊跪在地上,他垂着脑袋看向地面,完全注意不到这两人的互动,他正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回答说:“回皇上,微臣只是听说孟先生将孟弗迁出了族谱,担心她孤身在外过得艰难,所以才想过来看看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李钺刚刚被孟弗顺了毛,点了点头,道:“这样啊,宣平侯倒是有心了,只是你明日就成亲,这大晚上的还到处乱跑,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呀!”
明日这个亲谢文钊一定要成!
谢文钊连忙请罪说:“是微臣考虑不周,还望陛下宽恕。”
李钺道:“用不着朕宽恕,你明日能好好拜堂成亲就行了。”
谢文钊有些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如此关心自己的亲事,也许是与孟弗有些关系,但这些不该是他来操心的,谢文钊应道:“微臣定不负陛下期望。”
“那就好。”李钺反手握住孟弗的手,对她笑了一笑。
谢文钊听陛下的语气缓和了些,他没忍住大着胆子问道:“陛下,您与孟弗……”
他话一出口,就猛地惊醒过来,连忙道:“是微臣失言。”
且不说他都听到陛下刚才亲昵地称孟弗为阿弗,单说从他看到陛下打扮成这个样子待在这里,一切都可以明了。
过去的一些画面在谢文钊脑海中飞速掠过,但此时他不敢深想下去。
“算不上失言,”李钺道,“只是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宣平侯是个聪明人,心里应该都有数吧。”
“微臣明白。”谢文钊深深地俯首。
当年的事是他欠了孟弗,如今孟弗能得陛下的庇护,也没有什么不好的,这是她自己的造化。
李钺道:“若是再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微臣告退。”谢文钊从地上起身,规规矩矩地离开了这院子。
只是转身时眼睛的余光正看到陛下握着孟弗的手在那里把玩。
谢文钊不敢多看,匆匆离去。
谢文钊一走,这件事就算结束了,结果孟弗一抬头,就看到青萍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丢了魂儿一样,孟弗提声唤她:“青萍?”
青萍回过神儿来,她仍是一脸震惊,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是皇上?”
李钺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大胆青——”
孟弗赶紧伸手落在陛下的唇上,于是陛下的发言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孟弗道:“行了,您别逗青萍了。”
随后又转头安慰青萍说:“没事的,是他自己先骗的人,不会怪你的。”
见青萍仍是一副梦游般的样子,孟弗觉得或许该给她点时间,让她冷静冷静,便道:“我屋子里的书架有些乱,青萍你去帮我整理一下吧。”
“好的,小姐。”青萍习惯性地应道,她转过身,同手同脚地向屋子里走去。
“我哪里有骗人了?”李钺握住孟弗停在自己唇前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嘬了一口,笑道:“我就是个破管事的,看上了大小姐。”
孟弗抿唇,有些无奈地摇头轻笑,她目光温柔,将手从李钺的手中抽出,挑起陛下的下巴,点头道:“你这个管事的长得倒是还算周正,会伺候人吗?”
月光与灯光的交相辉映下,李钺的一双眸子晶亮得像是在发光,他笑道:“大小姐,我可太会伺候人了。”
可惜大小姐今晚好像没有让他伺候的意思。
破管事的趴在桌子上,翻脸改口说:“阿弗,我想听你弹琴了。”
“陛下想听什么?”孟弗问他。
“阿弗弹的,我都喜欢。”
孟弗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转身坐直,素手拨动琴弦,铮铮琴音便从这琴弦之间流淌。
花香旖旎,树影扶疏。
谢文钊走在寥落的长街上,一座座高墙的影子将他压在黑暗之中,他心里很乱,像是许多的麻线纠缠在一起,他理不出头绪,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结果。
他明日就要与孟瑜成亲,孟弗以后会怎样,其实与他并无多少关系了。
谢文钊这样想着,脚步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清越的琴音突然从身后传了过来,谢文钊的脚步一下子停住。
他熟悉这琴声,他太熟悉了。
谢文钊在琴艺上颇有造诣,并且向来对自己以琴音辨人的本领非常骄傲,他曾在风积山听到过陛下弹琴,所以现在在那院子里弹琴的人也是陛下吗?
这个猜测合情合理,但谢文钊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月光如水,洒落在这清冷的人间,琴音依旧,却比谢文钊从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明快轻松。
他突然转过身,疯了一样地向回跑去,他仿佛又一次回到徐州的那场大雨里,晚风撩起他的长袍,他的身影被印在长长的时光当中,他的影子则在千千万万的影子里挣扎又倒下,他借着雪白月光,跑完这一条长路。
他终于跑到琴声传出的那间宅院外面,刚刚他就是从这里离开的,如今他又站在这门前,呼吸急促,双手颤抖,他脑中乱成一团,冥冥中似有鬼怪在引诱着他,他轻轻推开眼前的大门。
月光一如既往的明亮,谢文钊却有些讨厌这月亮了,使他一眼就能看到此时在院中弹琴的人不是陛下,而是孟弗。
原来孟弗也可以弹出这样的琴音。
这对谢文钊来说无异于是晴天炸雷,但或许是刚才被陛下吓过一次了,此时他的大脑无比的清醒,而他好像有许久都没这样清醒了,萦绕在他四周的迷雾好像在这一刻全部散开,过去孟瑜弹琴时的各种古怪要求和他与孟弗成亲时她发下的奇怪誓言都有了解释。
只是……
当年在徐州弹琴的人到底是谁呢?
是陛下,还是孟弗?亦或者还有其他人,从始至终都是他的耳朵出来问题。
谢文钊忽然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一场笑话,他这些年执着的到底是什么呢?
其实若是其他人倒也还好,如果是孟弗……
谢文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手只稍一用力,他的心脏就要鲜血淋漓,血肉飞溅,在这一刻,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不由地向前走了一步,想问一问孟弗是否有去过徐州。
他开始后悔,后悔过去的这些年从不曾去接近孟弗,了解孟弗。
可其实谢文钊心中已有了答案,当年孟瑜跟他说过,她曾去徐州看望过她的姐姐,她的姐姐小时候一直被养在徐州。
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
他毕生所愿其实一早就达成了,最后却任她离开。
谢文钊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在石阶上。
院中的陛下见到谢文钊站在门口,只抬了抬手,便有暗卫出现在他的身后,一把将谢文钊提出院子,对谢文钊道:“宣平侯,陛下现在不想见到你,请你速速离开吧。”
谢文钊张了张唇,嗓子里像是塞满了尖锐的砂砾,他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来。
“对了,”暗卫木着一张脸,声调几乎听不出任何的起伏,他对谢文钊道,“陛下还说了,他不希望侯爷你明日的亲事出现任何的变故。”
谢文钊呆呆站在原地,凛冽的月光仿佛将他冰封在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谢文钊:救命!弹琴难道是什么很低级的事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能来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