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夜晚的山间行走,梁暮打着手电照亮。亮光跳动中,想起张晨星和人贩子走在那条山脊上,无惧无畏。
“要爬到哪?”张晨星问他。
“到山顶。山顶有积雪,运气好的话。”
“的确是有。”
“累的话我背你。”梁暮说。
张晨星微微皱眉,觉得梁暮有那么小瞧她,脚步加快,将梁暮甩在身后。梁暮岂能服输,几步追上她。两个人开始较劲,在黑夜的山林里疾行。偶有动物的叫声,张晨星也不害怕,步频丝毫不变。
越向上,积雪越多,雪片越大。
经过的树枝被身体刮擦,落下一团雪在头顶,两个人都不太在意,当他们察觉到更深的寒意,抬起头来,发现竟已到达山顶。
极目望去,是山连着山,山顶的积雪像到了另一个人间。张晨星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在下雪的这一天,爬到山顶,成为这座古城里第一个看到积雪的人。
这一刻,让她觉得她不再是芸芸众生中最普通的那一个,她是有那么一点特别的。
“说点什么。”梁暮对她说。
雪下得愈发的大,张晨星抬起头,让雪花落到她脸上。她说:“希望奶奶走的时候,没有特别痛苦。”
张晨星想,她最恨奶奶的那一年是十九岁。那时她太年轻了,熬不过去的时候有那么一两个阴暗的瞬间,希望老人不得善终。每当她和奶奶在古城相遇,她总会别过脸去,不肯多看她一眼。
可今天,当她真的去世了,张晨星想到的竟都是她的好。是父亲健在时,她也把她捧在手心里过。后来那些痛苦的记忆消失了,不重要了。
死亡能让人原谅一切。
梁暮把张晨星抱进怀里,让她的脸贴在他衣服上,帮她挡住她的脆弱。哪怕是在黑夜里,那些脆弱不值一提。张晨星在颤抖,梁暮脱下大衣裹住她。
下山的时候已近凌晨,梁暮要被冻透了。
常年温度高于张晨星的手冰凉凉。张晨星几次想把衣服还给他都被他拒绝,牙齿打颤地说:“我火力壮。”
到了车上开了空调,手冷的快没知觉,根本没法开车。
张晨星拉过他的手,学他每天的样子,将他的手塞进衣服里,贴着肌肤温暖他。梁暮怕她着凉,欲将手撤过去,被她死死按住。
肌肤接触梁暮冰凉的手,霎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梁暮不敢乱动,姿势别扭的坐在那里。
他这样的姿态,带着一点青涩和可爱,让张晨星心软。唇迎上去,轻轻吻他,最终被梁暮抱在怀里,做他的暖炉。
没有欲/念的夜晚,拥抱能治愈一切。
张晨星看到车窗外的树枝上,融化的雪水落到地上,紧接着融在土地里,像人离世一样。
等到了家补觉起来,梁暮却赖在床上。
“张晨星,我生病了。”
张晨星手放上去,果然很烫,鼻息重、嗓音哑,火力壮的梁暮感冒了。张晨星给他烧水找药,要去买面条,折腾好一通。梁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享受自己老婆的贴身照顾。
他很开心自己生病了。
不去工作室甚至都不用找借口,给萧子鹏打个电话,再打两个喷嚏,对方自然就提出让他别管了。
梁暮这一天想做废物,因为他想和张晨星在一起。抱着一杯热水,裹着被子坐在书店里,故意时不时吸鼻子,吸引张晨星注意。
张晨星手里的《花间集》需要注意力高度集中,可梁暮这个幼稚鬼一直在打扰她,如果她不理他,他甚至还要哼唧出声。
按照他的话说:“我要死了。”
张晨星不喜欢他说“死”,起身打他,梁暮拉着她的手可怜巴巴:“今天别工作了。”
“今天放假。”
“咱们俩坐在一起,聊天。”
“不行。”
“我生病了,需要照顾。”
张晨星拿他没办法,只得坐在他身边,被逼着跟他聊天。梁暮诡计得逞,颇有那么一点得意。萧子鹏的电话打进来几次都被他摁掉:“别讨厌,陪我老婆呢!”
最终萧子鹏着急,打给了张晨星。
“有一个人给我们发消息,说他爷爷就是郭儒森奶奶要找的人。”
“说爷爷曾说他在古城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还有,说他爷爷领养了他爸爸。”
这些话听起来有点乱,张晨星对萧子鹏说:“你别着急,捋一捋,慢慢说。”
“别捋了。”萧子鹏说:“人来了。”
“哪个人?”
“那个孙子,带着他爷爷的遗像,来了。”
“从新疆来。”
张晨星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梁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