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痛快!”将一囊酒水鲸吞后,杨公卿用血手擦了擦嘴巴,大声叫道。
“痛快!痛快!”其他几位寨主虽然没有杀人,也没有喝酒,脸却都醉成了陀红色,拍着巴掌大叫。
“半天云,半天云!”大小喽啰们不分山寨,齐声欢呼,声震霄汉。
燕赵素敬慷慨男儿,无论杨公卿在早晨时夺权的手段有多卑鄙,到了这一刻,他已经令大多数寨主和喽啰兵们心折。只有原来的名义头领格谦无法接受被抛弃的命运,在众人欢呼声中,悄悄地将头扭开了去。
夺下石牌渡后,流寇们士气更高。他们以最快速度涉过石牌水,沿着官道呼啸南行。再也没有地方兵马敢上前搠其锋樱。当夜众人打着火把从盐山县城下经过时,守城的乡勇甚至吓得一箭都没敢放,眼睁睁地看着流寇扬长而去。
第二天下午,流寇们吓跑了守卫在通汇河石桥上的官军,平平安安地跨过了这条河上唯一的通道。然后急转向东,来到一个名为十字岭的废弃驿站。
“由这里向东,便是盐山。如果各位还坚持入山的话,咱们就此别过!”吃罢一天中的第二餐,杨公卿将几位当家人召集到一处,笑着宣布。
“杨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王进宝第一个不高兴了,站起来质问。经过这两天一夜的强行军,他已经对杨公卿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非但不再憎恶杨公卿跋扈,反而唯恐对方把自己当成外人。
“昨天早上之事,杨某是迫不得已。此地已经距离盐山不远,大伙都能平安脱身了,而杨某想去的地方是平昌,所以也不再勉强你们跟着我!”杨公卿突然变成了谦谦君子,先四下做了个罗圈揖,然后笑着回答。
“杨兄弟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大伙的命都是你救的,从此后你说向东,咱们绝不往西!”对杨公卿心折的豪杰不止王进宝一个,很快,其他几位寨主也开始“抗议”。
“对,高士达要是回不来,咱们以后推你为总瓢把子!”一直对杨公卿不甚服气的李明泽也大声叫嚷。识时务者为俊杰,杨公卿已经在石牌河边上展示了他的真正实力,有样一个强势老大不跟,而去追随什么已经落了势的格谦、高士达,傻子才会那样选择!
“既然大伙信得过我,杨某今天摞一句话在这。跟着我一起走的,只要杨某活着,就不会让你们先死。不跟我走的,杨某决不勉强,通往盐山的路就在东边,我已经派人探过了,此去二十里绝对没有官军埋伏。你们尽管入山,杨某在这里恭送!”杨公卿摔下粥碗,大声道。
“我跟着杨兄弟!”“我也跟着杨兄弟!”“唯杨大哥马首是瞻!”大小寨主们纷纷回应,以粥为酒,对天立誓。
撤回来的两万七千多喽啰兵,除了杨公卿本部那七千余马贼外,其余两万人中仅有不到六千人选择了继续追随格谦。许多原属于格谦麾下的头目,也当机立断改换门庭。见到大势如此,格谦也无力反抗,笑着丢下几句场面话,然后带着属于自家的那部分人众灰溜溜转向盐山。
“格大当家,你就这么算了!”急行出二里之后,张金树凑到格谦身边,气哼哼地替对方报打不平。“高二当家麾下不还有一哨兵马么,您老回去后跟高二当家合兵一处,还怕了他姓杨的?”
“开道入秋时得了卸甲风,元气至今还没恢复!”格谦苦笑着摇头。天成将军高开道是他的结拜好兄弟,这次北上本来应该由高开道领兵,格谦坐镇老巢。但高开道偏偏在关键时刻病了,所以格谦才不得不亲自带队。
“那也不能这么算了!他姓杨的算什么东西,没本事自家去募兵,就会趁火打劫!”张金树不服,骂骂咧咧地道。
“他占不了多少便宜!”格谦冷笑着回应。挥手喊来自家的心腹许令威,低声吩咐,“你骑我的马,将杨公卿的沿官道南下去平昌的消息写在纸上射进盐山县城。他们自有办法转交给杨义臣!”
“是!”许令威从格谦手中接过马缰绳,向北疾驰而去。
“跟我耍心眼,哼!”格谦如没事人般背过双手,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
马蹄声隐隐约约,忽远忽近。
就在距离格谦不远处的另一条山路上,有一匹高头大马踏起股股烟尘。马背乘的是杨公卿麾下的一名斥候,但他的任务不是替格谦探路,而是悄悄地给对方“送行”。
“大当家把格谦和张金树带领六千残兵入山的消息告诉知世郎王薄,难道那姓王的还敢冒着被天下英雄耻笑的风险吞了格当家的部众么?”军师崔呈秀不太理解杨公卿的用意,低声询问。
知世郎王薄带着几千名残部退进了盐山,这是仅有杨公卿和他的心腹才知道的秘密。这两天格谦之所以胆子大,其中一个原因便是王薄已经派遣心腹将杨义臣和李旭二人的动向打听清楚,并辗转将消息交给了杨公卿麾下的斥候。
江湖上讲究知恩必报,杨公卿给王薄的回报便是格谦和张金树二人的部属。“知世郎是个聪明人,他当然不能落井下石。但杨义臣老贼狡诈多端,说不准他的人会埋伏在去盐山的路上!”
“大当家不是说过方圆二十里没有官军么?”一名亲信忍不住插嘴。
“大当家从不说谎!”崔呈秀立刻醒悟,瞪了那名亲信一眼,抢先替杨公卿回答。
杨大当家从不说谎,通往盐山的上道上的确没有官军埋伏。但知世郎王薄新败后急需补充兵力,也是个无法忽略的事实。
傍晚的山路旁,数千“官军”举起的木弓。
片刻后,天威将军格谦瞪大双眼倒地,身体上插满了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