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书房出来后, 卫景朝等人在宫门口,碰见了于逸恒……
于逸恒在宫外望眼欲穿,见二人全须全尾地回来, 很是松了一口气。
特意邀卫景朝上了马车,忙问道:“事情如何了?”
长乐侯道,“圣上约摸还是怀疑,若要他真相信, 还需新证据。”
卫景朝眉目不动,“侯爷不必着急, 凭京兆府的本事, 几日之内,定能查出证据。”
他语气平淡无波,“届时, 侯爷只管坐着等论功行赏。”
长乐侯的身份地位, 无疑是这个案子所有负责人里头最高的, 届时论功行赏, 他自然也是最高的。
平白无故捡了个大功劳,倒也算是因祸得福。
长乐侯亲自倒了茶递给他,“但愿能够早日结案。至于功劳……如今, 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他满目沧桑, “等此事一了,我便乞骸骨还乡,将兵权交还给圣上, 爵位让给逸恒, 但愿, 陛下看着我多年忠心耿耿都份上, 能放于家一条生路。”
卫景朝不咸不淡道:“平南侯又何尝不是忠心耿耿。”
长乐侯微微叹息。
其实,自从平南侯府出事,京中如他这样的老牌勋贵,便人人自危,生怕哪一日行差踏错,就步了平南侯的后尘。
他看向卫景朝,不免有些羡慕,“好在长陵侯府有长公主殿下坐镇,不至于像我们这边,危机四伏。”
卫景朝神色微凉,拿盏盖刮着盏中茶叶,幽幽道:“侯爷怎知,长陵侯府不是危机四伏?”
他比旁人的好处,大约便是等长陵侯府真的出了事,不会累及家眷。
长公主殿下仍旧可以风风光光做她的长公主,庇护卫家剩余的人。
可他,该死还是得死。
长乐侯微怔。
卫景朝却转了话题,“侯爷准备交兵权吗?”
长乐侯道:“既没有谋反之心,留着兵权有什么用途?不过平白无故惹圣上疑心,不如早早交了,换个富贵太平。”
卫景朝笑了一声,极为不认同,慢慢道:“我父亲是交了兵权的。”
所以,他比谁死的都早。
哪怕娶了长公主为妻,哪怕生下带有皇家血脉的孩子,哪怕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可,还是死的比谁都早。
死后的葬礼倒是风风光光,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逼迫他对着仇人虚与委蛇罢了。
话音一落,四周俱寂。
长乐侯默了片刻,“原来,老侯爷并非病故吗?”
卫景朝轻笑:“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起身,“今日偏了侯爷的好茶,改日我做东,请侯爷喝酒,今日尚且有事,便先告辞。”
语毕,他弯腰下了车。
长乐侯幽幽叹口气,问一旁的于逸恒,“你说,他是个什么意思?”
于逸恒垂眸,“景朝从小就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他看的,总是比我们清楚。”
言外之意,便是希望,长乐侯能按卫景朝的建议做事。
比如,不要交回兵权。
长乐侯叹息一声,身子垮了垮,好像顿时老了十几岁。
他又如何不知,交出兵权之后,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可是,长乐侯府昔年深受皇恩。
真的让他下定决心与皇家对着干,亦是良心难安。
御书房中,众臣都走了。
厚厚的帘子后,走出个年少貌美的女子,长眉入鬓,妩媚动人,目光凌厉高傲。
正是圣上独女,洛神公主。
她笑着给皇帝磨墨,长长的眉微动,“方才京兆府所奏,父皇信吗?”
皇帝轻轻“呵”一声,“信与不信又如何,京兆府这群废物,又不可能找到真凶,与其成一桩悬案,不如将脏水泼给匈奴。”
洛神公主慢慢道:“父皇高明。只是,儿臣观卫家表兄,对此事尤为关心呢。”
皇帝道:“朕亦曾疑心与卫景朝,只是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可能。这出戏文一出,挨骂的不止是咱们。皇姐后院里头养的十几个小伙子,也成了人人抨击的事儿。”
“他骂朕和允章是理所应当,但母子感情尚可,应当不会将皇姐推出来挨骂”
“再者,他不过是个迂腐的书生,自以为多读了几本书,便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朕派人去查证了,所谓的岭南口音,根本就不存在,那是滇南口音。”
“他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能够分辨南方的杂言,迂腐若此,怎么会有这样的手段?”
洛神公主垂眸,缓声道:“父皇思虑周全,女儿万不能及。”
皇帝笑了一声,“洛神已是极好,小小年纪便精通政务,从不出错,卫景朝若有你一半心智,朕也不能这样放心。”
洛神公主弯唇,轻笑道:“论起精通政务,有姑姑珠玉在前,女儿不过萧规曹随,万万不敢自夸。”
提起长公主,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冷。
世人都道,长公主殿下为陛下登基立下汗马功劳,是国朝第一功臣。
却无人知,长公主摄政那些年,他作为一国之君,被一个女人压在头上,是何等的憋屈,何等的愤恨。
可是,顾忌着天下议论,他只能忍。
皇帝将手中笔扔在桌上,满脸不愉之色,“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你是朕最看重的孩子,不比任何人差。”
洛神公主含笑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