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曳, 烛火映入孟与馥沧桑双眸中,照出她眼底疲惫的怅然。
孟与馥轻声问:“大齐的人还记得我吗?”
卫景朝一时哑然无声。
不要说大齐百姓们,便是她亲妹妹洛神, 恐怕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姐姐了。
十一年前,圣上将平南侯调往别地,给北境换了守将,结果头一场战争便几乎全军覆没, 不得不送女儿去和亲。
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曾反省过半分, 反而觉得这是他的耻辱, 从不许人提孟与馥。
渐渐的,整个大齐都忘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
他不吭声。
孟与馥也便明白了,凄怆一笑, 低眉道:“你不必觉得难以启齿, 我都能猜到。”
“我的父皇, 本就是个这样的人。”
凉薄, 无情,刚愎自用。
做错的事情,便一床被子掩了去, 从不会自悔。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漫漫雪地里绵延不绝的脚印, 怔然道:“若是那年没来匈奴……”
若是那年没来匈奴,她早该嫁给那个人。
或许今日也如他们两个人一般,手挽着手在雪夜中漫步, 回首看留下的脚印, 说几句俏皮话。
养两个孩子, 一儿一女, 生活平淡又幸福。
如今,他该是夫妇成双,儿女成行。
而她被大漠的风雪折磨的面目全非,纵然再见面,又能如何呢?
孟与馥张了张嘴,又缓缓闭上。
侧目藏住眼泪的泪,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卫景朝按了按沈柔的肩膀,将她推进屋里,轻声道:“进屋里去,等我回来。”
又转身道:“阿姐,我送你回去。”
孟与馥微微颔首。
过了半个时辰,卫景朝才裹挟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
沈柔眼睛一亮,伸出两只手,遥遥要他抱。
卫景朝笑了声,走过去将她搂在怀中,揉揉她微凉的小手,低声问:“这就想我了?”
沈柔使劲点头,又仰着脑袋去亲他的下巴,“我早就想你了,一时一刻也不想跟你分开。”
卫景朝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像是被她拿糖浆灌满了血管,甜的脑袋发晕。
他低头寻到她柔软的唇,一下一下——栀子整理亲着,将人往怀里揉的更紧,像是抱着自己的稀世珍宝,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沈柔乖乖仰着头任他亲。
半晌,见他只是亲,没有多余动作,便去扯他的腰带,却被卫景朝按住了手。
他哑着嗓子道:“这里太冷,你受不住。”
沈柔双眼水汪汪的,不满地看着他,小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乱摸,“我想你了。”
卫景朝郎心似铁,不为所动,直接将她塞进被子里裹好,“别闹。”
沈柔露着一双欲说还休的眼睛,控诉地盯着眼前的负心汉。
好像在说,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卫景朝无奈,脱了外衫跨到榻上,与她躺在一处,将人搂在怀里,无奈安抚她:“这里不比家中,你身子娇弱,若是生了病一时半会可就好不了了。”
他低头盯着沈柔的眼睛,慢慢哄道:“等回了凉州,我任你处置,好不好?”
沈柔往下缩了缩,躺在他臂弯里,只露出一个发顶,声音闷在被褥中,“我才不稀罕。”
卫景朝笑了声,揉揉她翘起的一撮头发,声音又哑又低,“我稀罕。”
沈柔听出他沙哑的嗓音中掩藏的欲,悄悄红了耳朵,将脸埋在他怀里,小声道:“睡吧。”
卫景朝的手臂紧紧箍着她。
沈柔白日里睡多了,此刻睡不着,就靠着他,慢慢问:“你刚才怎么去了那么久?公主住的很远吗?”
“我去找贺新城了。”卫景朝与她解释,“让他安排明日
班师回朝的事情,绕了一圈,才这么晚。”
沈柔睁圆一双眼睛,支起身子去看他,“贺新城?”
卫景朝按下他,无奈道:“别动,听我慢慢跟你说。”
他将永昌铁矿的事情细细与沈柔说了一遍。
沈柔越发不解:“他中饱私囊,你为何还要用他?”
“原因有二。”卫景朝握住沈柔的手腕,轻柔地摩挲着,“其一是我想要他那座铁矿。贺新城拿不到新式武器的图纸,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是一座铁矿,却可遇不可求。”
“其二是,他是个难得的人才。柔儿,你这个表哥是天生的将才,便是找遍全天下也难得一二,若能为我所用,日后行事必将事半功倍。”
他慢条斯理开口:“至于他人品有瑕疵,我自信能够弹压住他,所以还不要紧。”
沈柔抿唇,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卫景朝要收到麾下的人,就不算是敌人。
她不会再拿敌对的眼光去对待贺新城。
但愿贺新城也能明白。
卫景朝揉揉她的脑袋,轻声道:“柔儿乖。”
沈柔在他怀中蹭了蹭脑袋,乖乖道:“你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卫景朝轻轻“嗯”了一声,合眼睡去。
沈柔趴在他胸前,耳边是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触手可及是他温暖的肌肤和身躯。
安逸的情绪,逐渐弥漫心间,让她无比安心。
北风呼呼吹着窗棂,时不时发出声响。
可在他身边,这寒冷变得不值一提。
感受着熟悉的体温,她亦渐渐生了困意,缓缓睡过去。
翌日清晨,迎着寒风朔雪,军旗卷着北风,大军开拔。
沈柔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往外看。
将士们脸上都带着骄傲的笑容,气氛严肃又活泼,人人都昂首挺胸做了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