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再枯荣)_第28章 琴心动(八)(1 / 2)_折娶弱腰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28章 琴心动(八)(1 / 2)

折娶弱腰 再枯荣 6632 字 9个月前

后头一连几日,董墨不往小蝉花巷去,一头扎在衙门与另一位参政贾大人核对税收。各州府乃至县上的银子与账都对得上,只是盐运司的盐税又比上年少了几万。

        年年少几万,几年细数下来,已是几十万的亏空。董墨攒额阖上账册,还没开口,却先叫贾大人抢白道:“我知道董大人想问什么。我也不清楚。盐运司隶属户部,他们的税一向是直缴户部,咱们布政司不过是核对核对,里头的细则是户部的事情,我们是查问不着的。”

        薄雪化尽,济南乍晴如春,案牍里一片晨光,董墨退到阳光后,松开眉宇,神色松快地靠在椅背上,“贾大人误会了,我并不是问税上的事。我是想请教请教年关将至,济南有什么热闹没有?”

        “噢。”贾大人怔楞须臾,立时笑转,“倒没什么不同,观花灯,拜佛打醮,嗨,各地风俗大同小异,左不过都是走马观花。要说热闹还是京里头热闹,天子脚下嘛。济南无非是沾点江南的光,文人墨客多。董大人闲着无趣,倒可往大明湖游一游,节下花船繁多,佳人无数。您坐,我先将拟定的奏疏拿给秦大人过目。”

        这贾大人与他招呼着出去,转入秦循内堂。秦循正在太师椅上歪着打瞌睡,一把银须往胸口里埋。贾大人轻脚走到边上,打了个拱,“秦大人,秦大人?”

        秦循一头栽醒过来,两眼茫茫朝堂外望一会,方转到身边,“税银都核对清楚了?”

        “都核清楚了。”

        “那就赶紧交户部吧,眼瞧着就是年节了,倘或遇见大风雪,路上又得耽误。”贾大人递上呈报朝廷的奏疏,他瞧也懒得瞧,丢在案上,“董大人就没问些什么?”

        贾大人拈着须笑笑,“倒是想问盐运司的账,叫卑职胡乱搪塞过去了。”

        秦循撑着一把老骨头起身,向案下蹒跚踱去,“你不要得罪他,混过去就得了。等我告老还乡,他要查什么是他们董家的事情,只是此刻别带累我。一位是兵部的董侍郎,一位是户部的楚侍郎,两个都是内阁阁员,哪个我都开罪不起,还是躲一躲的好。”

        那贾大人沉吟片刻,跟到身后来笑,“这董大人到济南来,事先就不知道孟玉与楚侍郎的干系?”

        “大约是不晓得。就连董太傅也未必知道,只是猜测。在朝中举荐孟玉的,一向是吏部的人,况且孟玉的确是有些才干在身,在苏州为官还是干了许多实事的。要不是济南这几年的盐税亏空,恐怕董侍郎也想不到楚侍郎头上。”

        说了这一筐,他就手翛然一挥,“横竖不与我相干,火引子烧不到我身上就好。”

        “大人只管放心,熬过这一年,您老卸下担子,就松快了。”

        内堂里架着四个熏笼,两人躲着北京的凛风,潜在这济南的暖冬里笑笑说说。

        给这两人暗里弹压着,京中老太爷又还未回信,董墨许多事也不便明查,思想两日,请了盐运司一位盐课副提举到家。

        此人姓绍,原是董墨大伯的一位门生,却因那年大老爷生辰,这绍大人礼轻,得罪了大老爷,被冷落到地方盐课上来。

        绍大人听见是董墨有请,忙不迭往家换了衣裳来,迎门便连打三拱,“早耳闻董大人到了济南布政司,夏天还呈递了拜帖,可惜董大人贵人事忙,一直无缘得见。”

        董墨淡淡颔首,将他请进屋来,看茶款待,“才到济南,许多事理不顺,今日才想起请绍大人,是我失礼。”

        这绍大人虽没见过董墨,却因原先拜在董家大老爷门下,董家一应人口,倒都有些了解。知道董墨为人孤僻,今日忽然请他,必定有事。

        也晓得他不喜欢应酬,便直言询问:“是什么事情理不顺?不妨告诉卑职,卑职在济南这些年,别的地方不敢说,这盐务上头的人与事,还知一二。”

        “弟正有一事想请绍兄帮忙。”董墨搁下茶盅,款步到厅上来,“济南盐税一年比一年少,账面上又没有不对的地方。我想,必定或是盐产少了,或是损耗高了,想请大人帮我查一查里头缘故。”说着,他剪着胳膊,稍稍斜着眼笑,“这也是我家老太爷的意思。”

        孟玉章大人一党亏空盐税之事,这绍大人亦有所察,只是底下的官,哪里敢过问上头的事,因此一向装聋作哑。

        眼下听见董墨最尾这句,他心知是自己的时运逆转。失了董家大老爷的欢心不要紧,若能讨老太爷喜欢,更好!

        便立时放下茶盅,起来打拱,“既然是董太傅的意思,卑职自当尊办。董大人请放心,半年之内,卑职一定查个眉目出来。”

        董墨走近了,沉着嗓子干笑了两声,“我大伯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会看人。多少如绍大人这样的人才,白搁在他手里,既耽搁了这些人的前途,也于朝廷大事上无益。依我看,江山之重,重在贤才。绍大人说呢?”

        “不敢当,不敢当。卑职无能之辈,能为朝廷大事效力,是卑职之抚。”

        这绍大人领命去了,可惜那朝卒已过河,孟玉那批盐已安安稳稳送至泰安州,这两日有些神清气爽之色。

        再有一样高兴事,就是梦迢这几日不大往小蝉花巷去了,连日在家,帮着料理梅卿出嫁的事情。按说不该高兴的,她不常去,必定是与董墨淡远了些,这于大事上无益。

        可人的心与理智往往是相悖的,孟玉在书里抬眼窥梦迢,总似有涓涓细流淌过胸腔,满胀着一种滋润。他连书也有些看不进去,索性案上起来,走到这头罩屏里来,听梦迢与裁缝师傅说话:

        “四季衣裳各裁六套,花样颜色您看着办好了,左不过要些时兴的样式。我记得去年李大人家的二姑娘出阁就是请您裁的衣裳,我这里不比他府上差就好了。我就这一个妹子,您老人家可上点心。”

        裁缝师傅应了去,梦迢便倒了盅茶润喉,抬眼见孟玉倚着花雕罩屏,她撅着嘴抱怨,“说了这一晌的话,嗓子都哑了!也不知梅卿记不记我这好,可别反过头来又怨我的不是。”

        孟玉不由落到榻上,搂着腰哄她,“你还有哪里不是?就是亲姐姐也不过如此。预备了些什么与她?”

        “四季衣裳各裁做六套,绫罗绸缎,大毛小毛都有。另打了副翡翠头面。娘那里请木匠做了一套家具,又给她二百两银子。”梦迢细数下来有些心疼,“如今这行市,我算仁至义尽了。”

        孟玉在裙上抓起她的手,挤眉弄眼地迤逗,“娘她老人家灯下数起这些东西来,八成是哭了。得了,你们娘俩的这笔开销,我来出。我做姐夫的,再另陪她三百两银子。”

        “真的?”梦迢斜挑眼梢。

        “我拿银子哄过你?”

        梦迢一高兴,就把先前二人间的一点嫌隙撇开,过问起他来,“你今日不往外头去么?”

        孟玉也觉此刻很好,夫妻二人耳鬓厮磨,打发妹子出嫁,简直和和美美的一家子!也舍不得出门,挨个搓着她的手指头,搓得火热,“于大人在落英巷摆台请客,要去一趟,倒不急,在家吃过午饭再去不迟,省得去了只顾吃酒,饭不得好生吃。”

        说话才是摆了些点心,梦迢略略点饥,要往她娘屋里去商议梅卿的婚事,被孟玉丢了茶盅拉住,“等我出门了你再去,这会急什么,又不是明日就要办。”

        梦迢只得又坐回去,“柳朝如那头,几时请媒妁上门?”

        “前日衙门集议撞见他,他说是年前,还要陪着媒妁上门来给娘请安。”

        “他倒有礼嚜。”

        提到柳朝如,两人都不免想起董墨,可都默契地不提起。绮窗外晴绿相映,琐事都被泉烟掩障,屋里只属于他们的时刻。

        孟玉缄默着,只管盯着她瞧,脸上笑意难掩。过一阵,他倏地下榻来抱起她往卧房里去。梦迢惊骇着挣两下,“做什么?”

        “饱暖思霪欲嘛。”

        梦迢骇笑着捶他,“才起床!”

        “那睡个回笼觉好了。”

        孟玉将她放在和软的铺上,她又爬起来,歪着腰,两条腿儿叠在裙里,抬着下巴颏,有些洋洋地算旧账,“你前几日不是跟我说话夹枪带棒的么?这会又歪缠我做什么?”

        他一壁笑着看她,一壁解月钩上的纱帐,“我有么?不记得了。”

        “噢,这会又不承认了?”梦迢向里别着眼,“别叫我瞧不上,有本事,你一辈子不同我讲话才好,横竖你外头也不缺女人。”

        纱帐垂下来,刺眼的光顷刻柔和了,孟玉整个人揿下来,在她颈窝里嗅了嗅,“老说这些煞风景的话做什么?我外头怎么样,一向不瞒你。”

        梦迢被他潮热的呼吸逗引得咯咯笑,一面假意挣着。孟玉将她腕子揿在两边,唇密密落下来,落满周身,不间断地喊“梦儿”两个字,喊得格外轻柔,像对着曦微吐一口气,那袅白的烟,在黄澄澄的圆日里跳跃。

        但动作又有些鲁莽,像他们一开始相识,他急于占领,将她从里到外贴上他的姓名。他感觉得到,他的姓名在她心里有些淡化了,隐隐有另外个姓名将要覆盖它。

        所以他卖力地横冲直撞,重新刻画他的名字,要浓墨重彩!要永不湮灭!

        梦迢被他撞得咬着嘴巴,两个胳膊将他圈住,脑子给撞乱了。却在混乱中,忍不住庆幸地叹息,终于不用在与董墨的来往中,一面身不由己地下沉,一面提心吊胆地向外爬。只在他这一个漩涡里打转就够累人的了。

        她这些芜杂的心绪无人可说,在心里成日成日缠绕,裹得太紧,想喘口气,隔日便走到她娘房里来。

        常秀才在外间榻上看书,梦迢与他见了礼,打帘子进卧房,梅卿也在,正欢欢喜喜地与梦荔商议喜服的花样子。

        老太太咂着烟袋子,一口一口地吐着烟,随手往炕桌上笃笃敲两下,“要我讲,就比着梦儿成亲时的那件通袖袍上龙凤呈祥的样子做,又好看又体面。现成的样子还存在裁缝师傅那里,还省得另描了。”

        梅卿仍有些拿不定主意,往墙根里让让,给梦迢让了个座,“姐,你讲呢?”

        “你不是最有主意的,还来问我?”梦迢翻个眼皮,眼见姊妹俩又要闹起来。

        梦迢眨眼又想,到底是她的好事,不好过于刻薄,便软下脾气,口里有些不耐烦,“龙凤呈祥不不吉利,我讲还是比翼双飞的样子好。”

        梅卿也敛了待要出口的讥锋,因问:“龙凤呈祥哪里不吉利?最好的花样子了!”

        “我同你姐夫就是龙凤呈祥的样子,你看我们夫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