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再枯荣)_第50章 万事非(十)(2 / 2)_折娶弱腰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50章 万事非(十)(2 / 2)

折娶弱腰 再枯荣 6037 字 10个月前

        因孟玉许多事不同她说了,她只得迂回着在这头打探。这庞云藩也不避讳,一气都说了,“我这次来历城,一是为述职,二是为上回耽搁住的八百石盐的事情。几位盐商在催,托我带了契书来,孟大人签订了,我这里捎带回去。”

        梦迢想起来仿佛是有这桩事,原本定下去年底就要签契的,那时候因董墨那头风声紧,便俄延至今。梦迢点了点头,咕哝着,“还真是一桩大买卖。”说话抬起眼来,宝靥含笑,“契书呢?给我瞧瞧嚜。”

        “太太瞧这个做什么?没什么好瞧的,钱来钱去的事情,满纸的铜臭味,仔细熏着太太。”

        不知他这是有意防范还是真话,梦迢也不好再说,低着头不言语,噙着笑,把一小搓白饭挑进嘴里。

        庞云藩只管在对面看着,心里飞进只蛾子似的,左右轻轻地扑着翅膀,扇出一点风来,使得人痒痒的。他方才假山上一下想不起说的话,这会慢慢都想起来了,略略张口,“太太,我……”

        不曾想就这犹豫的功夫,跑进来个丫头,凑到梦迢耳边嘀咕了两句。梦迢脸色微变,起身告辞了。

        原来不知是谁,将梦迢陪着庞云藩在小厅内吃饭的事情报给了孟玉。孟玉赶回家来,打发丫头将梦迢叫回屋去。

        梦迢甫进门,就见他补服未换,只摘了乌纱,板着面孔在榻上坐着,一双眼阴恻恻的垂在地上。听见轻细的脚步声,噌地抬起来,走到梦迢面前,难置信地睃她好几眼,冷笑道:“听说你是十分殷勤,我请在外头的客人,你倒替我招呼起来。”

        “我说呢,什么风火急火燎地把你给吹回来了。”梦迢轻描淡写地笑笑,一径掠过他,走到榻上坐着,向丫头要茶吃。

        那丫头下去,不一时端了茶来,待要进门,给孟玉猩红的眼睛一横,立马颤颤巍巍退了出去,连两扇门也拉来阖上。

        刺眼的阳光也被忽然关在外头,窗户上的光就格外瞩目起来,梦迢嫌榻上不好坐,又起身挑帘子进了卧房里去。

        孟玉追进去,欲待要说什么,不想梦迢在榻上微微笑道:“这有什么啊?从前又不是没替你招呼过。这庞云藩与我也算是老相识了,他大老远的从泰安州上来,在家里住着,我主人家,不该应酬几句么?”

        孟玉那腔火往上窜了窜,疾步走到榻前,“谁家外头住着男客,女主人往跟前凑的?”

        梦迢斜挑一眼,“我不过是闲坐不住,到园子里逛逛,不想遇见了他。”

        孟玉不由得咬牙吼道:“你闲不住,你前两日不是还嫌家务操心推了出去,这会你又闲不住了!”

        这一吼,梦迢也提起嗓子来,“难道我走动不得么?!你要嫌我走动多了,就还将我锁起来,又不是没锁过,装什么好人样子!”

        果然,他就晓得她是有些故意的,成日这里不顺那里不好,说到底还是为了董墨,安心要让所有人不好过。

        他恼得面上通红,袖里紧攥着拳,不住点头,满屋里乱踱。气急了,说话便口无遮拦,“我不叫你应酬,你反倒爱去理会这些人!你说你是什么?你是不是天生下.贱?!”

        言讫,正背着身在床前,最尾两个字像场地震,落下来便地动山摇,在他自己心里。他以为了结了董墨的事一切都能好的,想不到一切竟然往更坏里发展。

        他久久背立在那里,不敢再转过来,身后静得出奇,窗纱滤得温柔的阳光晒得脊梁刺痛,但他仍然不敢转过来,顶着那痛,期盼着梦迢能扑上来打他。

        然而梦迢只是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你才晓得呀?”

        孟玉惊骇地扭头,她不知几时点了烟袋,吐出一层烟障,将她掩在里头。那些烟像是阴司里冒出来的,隐着她极其靡丽松懈的笑脸。

        他心头忽然涌起一股暴怒,冲破重重烟幕,打了她一记耳光。

        有时候,这张脸出现在董墨的梦里,同样的五官,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充满着一种稚嫩天然的媚冶,低着下颏噘着嘴,腮帮子兜着几句话,要讲不讲的,等着他去猜。

        他猜对了,她便云淡风轻地抬起脸来,猜错了,她就把眼瞥到另一块地转上去。偏偏这个梦里,她不同以往,细碎地颤着下巴,一双兜满眼泪的眼歪着,弯着唇角向着他笑了很久。

        直到晨起,董墨也没能猜着她想说的话。他一面好奇,又想,孟玉升了官,她也比从前更享尽尊荣了吧?这一想,便自嘲地丢开不想了。他尚有一堆事情忙。

        这一向为北边战事隐有起势,朝廷里主战派与主和派争论不休。董太傅是为兵部尚书,一力主战。可一旦打起来,就是几百万的军需,楚沛把着户部,有些吃紧,一味主和。

        董墨暗忖了几日,走到老太爷房里来商议,“孙儿思量几日,不能苦等济南那头的结果,眼下倒是个大好的时机。楚沛一味主和,引得许多朝臣不满,不如趁此发动弹劾。”

        老太爷沿着偌大的书案蹒跚,一个指端在案面上刮着,敲了敲,“这个时候,就是要打也缺些银子。我算过了,要是真打,还缺个二百来万两银子。皇上顾虑的是这个。”

        “这场仗打起来,一时半刻也不能了结,恐怕得耗个一年之久。孙儿想,先顾着前头,后头的银子可在富庶的省份增收税银。百姓虽有怨言,可以将今年增收的税抵明年的税。”

        “那明年呢?你这是拆东墙补西墙,到底是有个窟窿填不平。”

        董墨拱手道:“先把眼前的窟窿填上要紧,只要填了眼下这个窟窿,皇上就能下决心打这一仗,主战的诸位得了势,涨了气焰,自然就要压一压楚沛。”

        老太爷思量一会,颔首笑了,“说到底还是楚沛无能,真在这些国之大业上头,不堪用。我估摸着,只要皇上有旨意开战,就要斟酌户部尚书的人选了。你这个拆东墙补西墙的主意,我去向皇上提,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这场仗不能不打。”

        这会老太爷再看董墨,又觉得他是个可用之人了,看他的眼色比先前温和了许多。

        倒是老太太比往日更恨起他来。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孙子不过是仗着家世在官场上混着,在国之大事上皆没有大作为,但得权势富贵,却无功标青史,这于当官的始终是美中不足的大憾事。偏个庶出儿子生下的孙子能在这些事上说得上话。

        再有一桩,家中的小五爷要议亲事,看准了老太太妹妹家的孙女,也是公爵之家,算是亲上做亲美上添美的好事。

        可那位玉烟小姐前两年因来家吃席见过董墨一面,早已芳心暗许,前些时她祖母试探起姻缘大事,她便趁势表白了一番,与董家结亲自然好,只是想嫁的是董墨。

        老太太听见生气,转头将董墨叫来,说起这桩事,满嘴的讥锋,“我也不知道你,瞧着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私底下却比你几个兄弟更风流。听说你在济南的那个女人,是别人家的媳妇?我不好说,只劝你一句,天底下到处是未出阁的小姐,同有了人家的姑娘厮混,就是男人家,也到底不体面。”

        董墨连那玉烟小姐什么模样也想不起,只得漠然应承,“祖母教训得很是。”

        老太太略吃一惊,在榻上歪着眼睃他,“你的意思,你对玉烟没有别的心思?”

        “不敢窥想。”

        老太太这才放心,又怕人说她偏心,笑道:“等你五弟的婚事定下了,我就该为你操心了。只是你在济南的事如今传得沸沸扬扬,门第太高的人家,有些顾虑,我懒得去招些奚落。你委屈一点,不拘什么品衔官职,只要清清白白的人家就好,你说呢?”

        董墨以为搁置的念头,又浮到心上来。面上还是一贯的冷淡态度,“凭祖母定夺。”

        比及回房吃过晚饭,又吃罢药,天色落下去,那念头却仍没能沉下去。但他从不敢对人提起,提起来他自己也要笑自己。

        斜春来掌灯,他伏案修书,信是写给柳朝如的,问询他济南盐案的进展。写了一半,屋里渐渐变得闷沉沉的,窗外漆黑得不透一丝月光,风从窗缝里渗进来,将案上清灯吹得东倒西歪,绢罩刚笼上,便下起雨来。

        虽不下雪了,三月里还是风声肃杀,春意一贯的姗姗来迟。那雨点偏砸在门窗上,“咣咣咣”像无数只手在急促地叩门。胳膊肘碰下一本书,他弯腰去拾,看见边上掉出来一张纸。

        他拾起来,凑到蜡烛底下看。原来是梦迢在清雨园里写下的信,她那时候怕他认出字迹,刻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像个不常写字的人,稚嫩可爱。

        此刻那些字在昏暗的烛光里歪着,又成了个瘸子一般,走得很艰难。他看到最后几句:

        章平,倘或你也做梦,那你梦里听见的雨,一定是我的脚步声。我下在夜里,就在你窗外,请你将窗户打开一扇,让我撇进来。

        董墨将那纸凑到蜡烛上,待要烧了,又不知什么原因,像被烫着了似的一下抽回手。反而走去将门窗统统敞开。

        雨点乱着斜打进来,屋里顷刻湿了半丈,蜡烛被狂风吹灭。那些雨滴落在他脚下,溅湿大半衣袂,水花透着如月的冷辉,似乎有个女人伏在他膝上,哭湿了他大片腿。

        作者有话说:

        董章平快要回济南了,去开展他嘴硬心软的“报复行动”。

        我再不预告下,怕你们熬得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