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再枯荣)_第65章 未尽时(五)(1 / 2)_折娶弱腰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65章 未尽时(五)(1 / 2)

折娶弱腰 再枯荣 5924 字 9个月前

虽然一雨知秋,但红粉未残,翠荫未调,天气照常发热。只是热里添着一丝风,偶然夹着片枯败黄叶。

        董墨午晌衙门归家,不见梦迢,使斜春来问,说是梦迢领着彩衣出去办胭脂去了。彩衣出阁在即,梦迢成日为其打算,任凭如何周全,还是偶有差漏,不免东一趟西一趟的赶着去置办。

        董墨独用了午饭,在小书房内稍歇,还未坐定,见斜春男人进来,奉上户部来信。细看一番,信虽是户部娄大人亲笔,其中却言辞含糊,模棱两可。归其意思,是说济南盐税虽有亏空,可数目不大,又说各省账目年年都有对不上的地方,也在情理之中。

        这一纸轻言,蓦地似个千斤坠托在董墨手中,使其额心暗结,目色晦重。

        不时董墨便遐暨至柳家来,将信给柳朝如看了一回,在案前凝着面色踱步,“看娄大人的意思,似乎朝局有所变,只是咱们在地方上尚无察觉。”

        柳朝如看罢信,铺在案上摇首,“这娄大人是有意袒护孟玉?我有些想不明白,袒护了孟玉,岂不是助了楚沛?他这又是何必?”

        “我看非也。”董墨拣了张椅子坐,将手搁在几上握了握拳,“如今楚沛大势已去,不得皇上宠信,退出阁台是迟早的事,并不是保住了孟玉就能保得住他的,他的事也不单是出在济南。我看娄大人如此敷衍,恐怕是与孟玉有别的牵连。”

        “楚沛刚失势,娄大人刚得了势,孟玉就能搭上娄大人,这手脚之快……”

        说到此节,柳朝如心里平添几分摧颓,也怨不得地方上屡见不鲜孟玉这类的官,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一木之朽,哪里又单是靠几个虫眼铸成的。

        抬额间,董墨坐在窗下,面上同样几分寥落之色,正映衬窗外初秋。院墙上飞落几片半绿半黄的柳叶,细长的叶呈现的萧瑟也是微渺而玄妙的。

        他微耷着背,落拓地笑了笑,“从前偶然灰心时我也会想,天下泱泱,人之贪欲不尽。此刻想来,那不过是意气之念,今日真遇到,仍然免不了失望。其实也怨不得这些人,想想我自己,当初到济南来,也不过是为争功名,图个升官加爵而已。”

        柳朝如默了一默,将信折起来递与他,笑吁了一下,“你要是真是这样的人,咱们也做不了这几年的朋友了。你不过是同家里赌气,他们瞧不上你,你越是想着叫他们另眼相待,虽未以苍生为念,到底也没愧对苍生,和这些人到底是不一样呢?拿我来说吧,并无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只好缩在小地方上,保一方百姓,虽不能留名青史,也对得起良心。咱们各有境遇,行止无亏就罢了,何必想这样多。”

        董墨将扶手拍打两下,歪着头点一点,“你最擅宽慰人的。”

        柳朝如笑着将话锋微转,“还亏得你有先见之明,叫绍慵在泰安州设了这个局。就算没有户部帮衬,孟玉这回也躲不过去。”

        说到此节上,董墨端正了面色,凛然逼人,“绍慵快回历城了吧?他一到历城,你叫他立马来见我。”

        “知道。他去泰安州这一月的光景没信来,多半是事情办得还算顺妥。”

        果不其然,没几日绍慵回城,到清雨园访董墨,说起泰安州的事,虽有惊而无险:

        “卑职暗里随庞云藩回到泰安州,联络了那几个商户,起先他们手上还有些存盐,不急着要盐。还是庞云藩从中劝了劝,说朝廷在各地增税,不趁这个空档多押些盐在手上,恐怕届时盐税吃紧,价格有所增长。他们听了,这才愿意在这个时候加购一千石。孟玉是半个月前到的泰安州,原本也有些犹豫,可后来还是签下了。”

        董墨在书斋里踱着步,“他为什么犹豫你知道么?”

        绍慵在椅上摇首,“不知道,庞云藩去问他他也没知会,我猜是怕咱们这头查得紧,想避避风头吧。”

        既然避风头,又何必以身犯险?董墨虽然料到孟玉会应下,却没想到他会犹豫。这一犹豫恰恰说明了他的城府比董墨想的还要深。

        董墨回房后仍有些疑虑不展,坐在榻上发着怔看梦迢拉着一匹料子在彩衣身上比划。那料子是一片银红花罗,纺遍兔衔花枝纹,俏皮妍丽,衬着彩衣一张俏丽脸,轻轻扬起些欢喜之气。

        这种欢喜浸染着梦迢,使得她连日哀愁也清减些许。她将料子重新裹起来,交给彩衣抱着,“这个也给了你吧,你到了那边再请师傅裁明年的春衣穿。”

        彩衣欢欢喜喜谢了,抱着料子出去。梦迢对镜理了理衣裙,款款走到榻上来,观了观董墨的面色,拿扇子在他面前扬一扬,“你在这里发什么怔呢?”

        董墨闪回神来,将她抱在膝上,“我在想公事。”

        “什么公事,难得见你这样发愁。”

        “孟玉。”董墨轻挑眉峰,掐了她的腰一下。

        孟玉成了他迤逗梦迢的一个话头,时不时的拿出来玩笑两句。这玩笑里未必没有两分试探的意思。梦迢知道,但对于她不可抹杀的历史,她既不能辩驳,更不能去否定。

        她翻个白眼,抬起下巴颏打趣,“早知道你没那么大方,偏还要装出个大方样子来。哼,男人呐,小肚鸡肠……”

        “我怎么就小肚鸡肠了?”董墨握住她的腰摇晃两下,将她摇得咯咯笑,他也跟着笑起来,往她下巴上又亲又咬。

        闹一阵,他微微端正了笑脸,“真是为他发愁。你这位旧相好可不简单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都有些弄不懂他了。”

        “这有什么难懂的。”梦迢翻着眼皮坐到对面去,胳膊肘撑在炕桌上,面向他动动眉,“你说来我听听。”

        横竖闲着,董墨便将如何设局,如何引孟玉签契,如何打算拿定罪证之事说与梦迢。

        落后撩着衣摆,翘起腿来,“只等拿下他出的这批盐,又有庞云藩的地契和供状,再审下那些商户,孟玉定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原想他放不下眼前重利,必然上勾。可据绍慵说,他犹豫了几日。这就奇了,犹豫,恰恰说明他怀疑其中有诈。他既然怀疑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笔买卖?难道银子对他来说比命还要紧?我看未必,人之所欲,安危至上。”

        梦迢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两眼落满金光,揉着碎片的金盯着他侃侃而谈。从前听孟玉说起这些事,虽然也头头是道,可目的是不堪的,终归有几分诡诈龌龊。然而听他细说公事,大概义正,那惺忪的眉目里满是凛正庄严,使她不由得露出些仰慕之色。

        她咯咯一笑,撑着炕桌起来亲在他额上。董墨诧异一下,“怎的?”

        “想亲一亲你,不行么?”梦迢翻个眼皮落回去,遮着扇想一想,“孟玉这个人,你要说他多爱钱,也并不是。他自幼孤苦,受尽白眼,其实所求的,不过是要出人头地。他弄那些钱,多半都孝敬给京里头那些大官去了。他常说,世人终有一贪,你们有一点倒是像,看人都很准。他能平步青云,靠的就是这个本事。我想,他铤而走险,一定是谋好什么后路了。”

        董墨立马想到娄尚书,旋即又另起疑惑,“一旦人赃并获,这笔银子也到不了他手中。他这个险犯得可是不值当啊,我不信他就这么蠢。”

        “他图的或许不是这笔钱。他从前叫我来纠缠你,就是知道你不能够放过他,要抓你一个把柄反来辖制你。你这次回到济南来,他更能猜到你是冲着他来的,他难逃一劫。”

        董墨欹在枕上,默然间忽然乍醒,澹然肯定,“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梦迢转转眼,将扇挥一挥,“你们这些事我也弄不明白了,反正他不是个蠢人。”

        或许孟玉知道难逃此劫,索性在盐务亏空上不避不掩,另谋后路。但娄尚书上任不久,根基未稳,如何做得到翻黑为白?孟玉绸缪的后路,恐怕并不是娄尚书。至于是谁,董墨隐隐有些猜测,一颗心便如石坠大海,有丝失措茫然。

        梦迢在对面看他,见他发呆不语,眼色忽然怅惘空茫。她心里酸紧了下,没什么确切的缘故,单是不忍落见他黯败的模样。他该是顶天踏地的,他冰冷腔子里裹着的那颗炙热的心,不应被世风吹凉。

        她将扇在他面前挥一挥,“嗳,你想什么呢?”

        董墨恍然回神,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是想,你对他真是了解。你从前是爱着他的吧?”

        “那是从前的事了。你这会想着吃醋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

        梦迢支颐着脸遥望窗外两丛箭竹,眼睛映着湖绿,岑寂悠扬地望到旧事里去,“我偶然想,我与孟玉做了几年夫妻,原本有那么多水到渠成的机会,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还是走散了。而我与你,那么多误会,那么多错过,最终却还能走到一处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董墨笑了笑,夺过她手里的纨扇,向她扇着,劈开她面上的惘然,“我想,是因为他没有我这样坚决地爱你。”

        梦迢扭过来嗔他一眼,“这是自己说的话吧,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但她心里是相信的,不禁赧容微低,咯咯地笑起来。董墨打量她一眼,陪着笑,“既然不信,又羞什么?”

        “谁羞了?”梦迢跳脚而起,趁机走到这头,扑在他怀里来,“你还我的扇子。”

        “不还。”董墨将扇举得高高的,梦迢屡次够抢不到,噘着嘴生气。他一把环住她的腰,俯在她耳边低声道:“除非你跟那晚上似的再做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