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再枯荣)_第67章 未尽时(七)(1 / 2)_折娶弱腰最新章节免费阅读无弹窗_嘀嗒读书

第67章 未尽时(七)(1 / 2)

折娶弱腰 再枯荣 5806 字 9个月前

谁家苏笛绕月色,兰灯轻焰映繁星。梦迢只顾呜呜咽咽伏在案上啼哭,哪里看到董墨欹在枕上无声发笑。

        不一时斜春将帘子挑开条缝,拿眼问董墨,董墨敛住了笑,向她摆摆手。她便丢开不管了,抱着孩儿回房去了,在廊下向个小丫头吩咐,“一会估摸要宵夜,你去厨房里叫预备着。”

        那丫头打着灯笼随她一道离了庭院。翠竹空潇潇,廊外无人说笑,梦迢自觉自己的哭声突兀起来,显得有些无理取闹,她忙端起腰来寻帕子揩眼泪。

        帕子不知被猫儿叼到哪里去了,一时寻不见,董墨递过来一条,“还哭么?”

        “呸、”梦迢一把夺过帕子,向他啐一口,“也不是为你哭的。”

        董墨把笑意狠抑下去,漠然点头,“正是因为知道不是为我哭的,所以我也不便哄你了。”

        梦迢泪涔涔地眼剜他一眼,一颗泪珠儿卷在睫盼,映着烛光,像颗微弱的星。她那双有些英气的眉目沾上眼泪,有种英雄末路的苍凉。董墨心里绵迭迭地软下来,又摸了张帕子伸过去替她蘸泪。

        她赌气将他的胳膊打开,“谁要你来搽。”一搦腰,微微转向另一面,自己折了折手上的帕子,咻咻吸两下鼻子,复揩拭几下。

        董墨只得追到这面来说软话,“好了,不哭了,哭得眼睛都红了,明早起来岂不肿成了金鱼眼睛?”

        梦迢又搦转那面,把蜡烛闪了闪,“你才刚说不哄的,这会又歪缠个什么?”

        “不哄岂不是真让你生气?”董墨在她肩上歪着眼,似笑非笑的,“不哭了,眼泪流多了,叫风一吹,仔细脸上疼。”

        梦迢此刻又想笑起来,碍于脸面,把他淡淡瞥一眼,不说话了。心里还像有些委屈,再等着他说几句好话,就预备宽宥他。

        他在身后抱住她,没奈何地笑了声,“爱哭的女人哄一下就好了,这不爱哭的女人才叫可怕,气性最大,怄气能怄一天。把人逼得在街上乱晃了一天也不敢回家来。我长这样大,从没像今日在街上游手好闲地闲逛过,跟个痞子混子似的。”

        梦迢原是挣了两下,遥想到他那副可怜相,便渐渐不挣了,向肩头横一眼,“谁叫你惹我?惹我就大家闹不痛快。”

        “好,我吃一堑长一智,往后再不敢得罪你。”

        他这一点倒同别的男人大不一样。别的男人没奈何的时候总说“好好好”,一连几个“好”,有些被逼迫的认输,逼迫的承诺,带点心不甘的妥协。他只说一个“好”,轻轻的,却有千万斤的力量,梦迢没由来的觉得,他说到就能做得到。

        梦迢顺势倚在他肩膀上,转了转身子,仰面看他,“你真没吃饭呀?”

        “真没吃。”

        “街上那么些馆子,你在外头逛一天,不晓得拣一家吃一点?”

        董墨真心实意地笑一下,“我想了想,的确是我有些不对。他们是我的家人,不论骂我打我,也不能置我于死地。你与他们此刻不相干,他们待你再客气,也是把你当外人客气。我与你的心境是不一样的,怨不得你不安,我哪还有心思吃饭。”

        说得梦迢又掉出两滴泪,“我只怕你二姐不喜欢我。我想要想法子讨她喜欢,可实在没个地方能招人喜欢的。”

        董墨俯低了脸亲她一下,“我喜欢不就够了?你还要多少人喜欢?说到底这是咱们俩的事情,与外人不相干。”

        “你说得容易。”梦迢搽干眼泪,一扭头,招呼个丫头进来吩咐摆饭。

        饭就摆在卧房的炕桌上,蛙声为乐星作灯,有些得醉且醉的意思。想一想,他们婚姻嫁娶的未来的确是不大有希望的,只是两个人都不愿意认真谈起。屋子外给眼泪洗净的月亮再迫下来,与昨夜一样浩大,却有些遗憾的花好月圆之意了。

        没几日,董家的二小姐便由水路到了济南。董墨那日暂放公务,携梦迢一道去往码头上接人。

        打听了船大约是午时到,梦迢不到卯时便起身梳洗,特意将眉勾得婉约温柔,胭脂淡染,丹唇薄涂,轻手轻脚的,生怕脂粉浓妆显得佻达不正经。

        衣裳连试了四.五身,总算择定了一件银霜素面比甲,配着绾色长衫,蓝灰罗裙,一双黛色缠枝纹的鞋。挽着发髻,头上只戴了两只小小的珍珠花钿,可谓素净一身,清雅别致。

        董墨睡起来时不见人,撩了帘子才见她早坐在外间榻上等候,面带淡愁,与斜春低语说话。他穿着寝衣,倒在她边上,惺忪怠惰地笑着,“你几时起来的,都穿戴好了,难得难得。”

        梦迢反手推他,“快洗漱换衣裳吧,车马都备好了,就等你了。”

        “还早呢,急什么。”

        “卯时末了,到码头还得个把时辰呢。要是二小姐他们先到了,咱们接人的还没到,反叫人家等,多失礼呀。快去,别又倒着了。”

        董墨没奈何地起身,随端水的丫头踅进卧房内,不一时洗漱换衣出来,却不见摆早饭。梦迢急道:“就在街面上随意买个什么吃好了,现摆早饭恐怕来不及。况且我吩咐厨房设宴为二小姐接风,厨房一应菜蔬都要现去采办,这会还忙不过来呢,哪有闲空做咱们的早饭?”

        无法,董墨只得趁车马走到街上来,打发小厮买了两个果馅椒盐饼来吃。

        两个人并坐车内,梦迢空举着个饼一口不吃,心里鹘突不定。董墨把饼塞进她嘴里,玩笑说:“丑媳妇终要见公婆,怕是来不及了。不喜欢就不喜欢吧,她不过在这里住一个来月就走,又不是要同咱们过一辈子,你当她是个寻常的客人看待就得。”

        梦迢没心情同他玩笑,摸出一柄小镜来,一路上复照几回。到码头上,赶上时近中秋,旅人繁多,来往拥簇,好不热闹。二人只在车内等候,午时初刻方见二小姐包的船。梦迢忙整云掠鬓下车,问了斜春几回穿戴如何,仍不放心。

        比及船靠了岸,先见管家指挥着一班小厮搬抬东西下船,上前来与董墨作揖拜礼,引着董墨等人上前等候。

        片刻二小姐的丈夫先下船,迎来与董墨见礼,“三舅兄,好些时候不见了,有三四年的光景了吧?早听说你被点了巡抚,今留滞济南,我们正好扶灵回开封,便由此转道回京。”

        董墨还礼答对,“令尊仙逝,因公未能吊唁,万望恕罪。”

        二小姐的丈夫姓邝,字秋生。梦迢在后头暗窥,见其三十上下的年纪,高高瘦瘦的身材,穿着牙白素服,束着髻,戴着一撇孝额,面不留须,眉目隽秀,器宇清雅。与济南那般顽劣的世家子弟相较,天子脚下的公子,自有一股精致的贵气。梦迢不由在心里咂舌,伸长了脖子在船上寻二小姐的身姿。

        不时见几个仆妇由甲板上拥着一女人下船来,亦穿素服,鸦堆的髻发间簪一朵小小的白绢花,扎着素额巾。

        那一撇白下头,是偏长的杏眼,不失青春之韵,也不失花信妩媚,一双长眉细细地斜扫入鬓,显得淡淡微笑的面庞有些云淡风轻的神色。这一点倒是同董墨有几分像。因由下走来,她的眼睛便朝下微睨着,码头上的人,就只不过是她脚下的水,梦迢也只不过是她冷艳目中的沧海一粟,她甚至没能及时地瞧见她。

        梦迢也算得驰骋风月,被过往的男人捧得如星如月。今日却在如此天然高贵的凤仪面前,蓦然跌为尘埃。还隔得老远,她就不由得把头微低下去,不敢再轻易抬起来。

        直到斜春用胳膊肘将她点一点,“姑娘,叫你呢,快去拜见。”

        迎面一望,董墨在前头回身,向她招了招手。梦迢只得硬着头皮迎上去。董墨向她引荐,“这是二姐姐,这是二姐夫。”

        梦迢忙道了万福,跟着喊了“二姐姐二姐夫”。他二姐也福身回礼,说道:“梦姑娘好。还是称呼我二姑娘吧,家里都是这样叫。或是叫我的名字也没什么,我叫董蔻痕。”

        蔻痕面上始终带着有礼又疏离的微笑。梦迢准备好的一筐寒暄的话倏然间堵在喉内,不知该吐还是该咽,只得退了半步,与斜春并头站着。

        匆匆见过,各自登舆。梦迢钻入车内,才坐定便吁了口气,“怪道你到济南来从不寻花问柳,敢情你们京城的小姐都是这样的气度,同这里的姑娘奶奶们一比,这里的姑娘奶奶们都像是村野丫头似的。”

        董墨挨坐下来,理着衣摆发笑,“我不寻花问柳同这个扯得上什么关系?各地风光不同,京里的小姐也不见得都是好的,这里的小姐也未必都比不上。”

        梦迢理好裙面,拿胳膊撞他一下,“你这是宽慰我呢?”

        他抓起她的一只手,翻着捏了捏,“我这是实话,男人看女人,与你们女人看女人的眼光不一样。”

        梦迢将嘴一撇,也笑起来。一班人马又呼啦啦回城,梦迢撩着帘子看街市,心里落下一块石头来。人总算是打过照面了,蔻痕虽然态度冷淡,但为人有礼,不像是那起刻意刁难人的人。可这是她名门千金的涵养,不见得她会把人放在眼里。梦迢心里又有另一块大石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