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但他随身带着一小瓶芥末酱,每次头疼晕眩的时候闻一下,抹一点在鼻孔处,然后冲劲儿就把自己带回现实。但芥末酱有一个缺点,抹多了就开始流鼻血,嘴唇上会干裂疼痛,红肿发炎。
相阳旋紧瓶盖,伸出自己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毫无疑问,什么都看不见。这里什么光线也没有,让人有一种安心感,好像回到了柔软、温暖、潮湿黑暗的胎内,不会有任何危险。
不愧是“高加索的守护圣人”……相阳想,名不虚传的战略级,能力千变万化,可能性几乎无有穷尽。哪怕是现在,相阳也觉得安德烈的技艺在他手里只发挥出十之一二,相处时间甚短,令他只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去驾驭。
只需要事先准备三只枕头,一个氧气罐,相阳就能够在自己的“私人禁绝”里生存六个小时。曹雪卿这等级的作战型可绝非易与之辈,根据评估,在进入战备阶段后,只要在她面前露面一瞬,自己就会被烧成灰,“阳炎”与“光武”的代号可不是开玩笑。针对性的模拟战斗,相阳已经准备了很久。
技术上来说,在自己的杀手朋友被割下头后,相阳在沧江市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他用密码写好报告,通过邮政寄向某个海外邮箱,确保情报得到回收。
但,一位名单上的高价值人物来到了沧江市,这是在计划之外的突发事件。安德烈并不应该在这里就启用,他以后还会出现在更重要的场合,只是对相阳个人感情来说,在这里,值得冒一次险。而且,说到底,他骨子里就喜欢冒险,不爱循规蹈矩。
毕竟,“他们”也知道这一点。
当然,喜爱冒险和自寻死路是两码事。如果不是安德烈的禁绝在先天上克制曹雪卿——那位驻守在南海上,能够用思想烧穿合金板的年轻破坏神,相阳打死也不会去考虑将这些人一网打尽的念头。但安德烈恰好在场……而且对方处于一个思维盲区,完全不会想到在梅和勇死后,观察手还留在这里寻找反击机会……(如果当时把曹敬这家伙杀了,很多事就没这么麻烦。)
虽然风险巨大,但我赌赢了。相阳把枕头换了一下位置,虽然失重很有趣,但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他习惯重力的存在。
曹敬,他笑了,在漆黑的子宫里换了个姿势。已经这么久没见,他真的很希望在另一种场合和曹敬见面。事实上,或许在茶馆或者找个吃饭的地方,他想仔细观察曹敬现在的模样。并不完全是友谊(是的,他承认心中有某种情谊存在),更主要的是好奇,他想知道,以前那个傲慢的曹敬,经历了这些年后变成了什么样的人。
有点促狭,但他真的想挤兑一下曹敬,人的性格会转变,他很清楚这一点,但曹敬居然能转变为今天这种模样,真是心理学上的奇景。
哪怕是为了这个,他也要在吴晓峰死前夸奖一下他。吴晓峰,你真是头了不起的畜生,竟然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把我们的朋友折磨成这幅模样——你这只命运之手,扮演得真是妙趣横生。
吴晓峰精通对称意义上的美学,他把作为“强者”的曹敬身上的力量剥夺,把他变成一个曾经拥有上位者傲慢的“弱者”,看他艰难地挣扎、适应、矛盾、痛苦,他就是这样的一头狗熊,贪婪地舔舐一个人心灵破裂时渗出来的蜜汁……相阳一边想一边忍不住地直乐,某种程度上,自己或许很幸运,没有成为吴晓峰选择的人。
技术上来说,我是一个“出局者”,相阳抚摩着芥末瓶的盖子,只不过最后,我还是回来了,在付出了这许多东西后,我带着筹码重新坐回这张桌子,和各位老朋友再次同台,只是我这次的筹码很多,很多。
开局吧。
相阳闭上眼睛。
画卷展开,这里上百人的记忆和认知,他们对这栋大楼的印象,综合在一起,信息压缩、伸展、过滤,最后组合成有效的信息库。相阳把自己的感觉投入其中,然后——他出去了。
他肩并肩,和安德烈·安德烈站在一起。两人沿着走廊阔步前行,能看见窗外积雪的树丛,快新年了。
“找到曹雪卿,然后杀了她。她是来自南方的杀手,只能用那个来对付。”相阳用还未发育的少年声音说,“他们想抓住我们,让我们永远也看不见太阳,但只要我们抢到先手,她就完了。”
身侧的战略级没有说话。
这里,相阳想,我来扮演一次命运之手。我想看看,朋友,好不容易重建自我的你,再一次崩溃会是什么样。
一点小小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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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明一点,曹小姐是我们的最后底牌,在没有得到确实情报之前,曹小姐不应该贸然行动。”吴晓峰说。
曹敬默然点头,他认同这个判断。只有曹雪卿本人看上去不太赞同。
通过撒出去的两个秘书得到了基本信息,在前线人员判断应该暂时撤退观察的同时,感应者们也抽了出来。吴晓峰点了根烟,没抽,只是夹在指间。剩下三位秘书在楼层入口监视,而进化者则以一间会议室为据点。
盯着烟头看了几秒钟后,吴晓峰摇头道:“我说得刻薄一点,这些秘书都是消耗品。再进一步,我和曹敬也是消耗品。我理解曹小姐现在的心情,但或许你可以尊重我们这些消耗品的牺牲。不要一个人去‘阵前单挑’,我们不是在演义小说里。我不知道你在南海那边是怎么办事的,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