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杀。猫笑着说,这与自杀无异。
我读过资料,感应者的自杀比例——
从骆长安的病房里走出来后,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曾经在自己身边,却已经离开的那些人。自己依然活着这件事突然显得非常厚颜无耻,与我一起遭遇不幸的人们呐,比我更为不幸的人们呐,你们此刻会如何看我?
“你现在明明已经可以离开这件事了,无论从任何角度上来说。”骆雯此刻说的话是她以前绝不会说的,而且她很小声,似是怕外面的人听见,“是时候离开了。”
“你看不见吗?”曹敬苦笑道,“我已经被他们缠上了。走不掉了。”
“你说的‘他们’是谁?”
“许许多多的人。马莉,乔尼……”曹敬指了指周围,站立在焦热空气中的人们,乔尼,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站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穿着他海军外套的马莉,甚至还有忧郁的杜云娟……有些是自己的幻觉,有些是死人残留的碎片,但他们的眼神,这些人的目光压在他身上,哪怕是幻觉,哪怕是幻觉——
病房的整体结构被之前的爆炸摧毁了,阳台那一面的墙不复存在,敞开在十一层楼的空气中。而在阳台的尽头,曹敬又看见了那两个天台上一度遇见的身影,一黑一白,又高又瘦,裹在纱衣里,被斗笠遮着,看不清面貌。那两个东西矗立在房间的尽头,像是划定了死亡与生者的界限。
骆雯不说话了。
“我总是被死者缠上……”曹敬喃喃自语,“像是欠了他们一条命一样。哪怕你知道,其实和你没关系,但你还是会觉得欠了债。他们死了,你活着,你就得为他们做点什么。他们曾经对你好,爱过你,曾经将某种感情托付给你……很难转过头去。很难视而不见。这是精神感应的一种很难预料的副作用。没有办法只为了自己而活。”
“你还好吗?”骆雯从袖子里滑出一支灰色的针剂,“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曹敬没有回头,反手掐住她的手腕,让她没办法把针剂扎进自己的脖子里。
“我很好。”曹敬深呼吸,“我必须保持良好的状态。”
他低下头,手不再颤抖了。
从哪里开始呢?他看向倚在墙角的乔尼。如同骆长安,具备强大精神防护的生者,死后就不再具备抵御感应者的能力。来自大洋彼岸的情报官,是时候看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了。
没有眨眼,曹敬直接切入。现实与精神的界线已经不复存在。
他切入。
站在走廊外的内务部成员中,此刻地位最高,负责临时指挥的是钱海波的副手,行动部门的董昭。他目睹了骆雯和曹敬进入爆炸现场,但他没有阻拦的心思,因为一个来自高层的电话占据了他的绝大部分注意力。在汇报现场情况的过程中,董昭的焦虑也逐渐增长,他在性格上并非是愿意主动承担责任的类型,所以当电话另一头说将会空降一名新组长的时候,他的心情放松了。
但当听见那个新组长的名字时,他之前的那一丝放松立刻不翼而飞。
就在电话挂断后,第二通电话立刻在他的诺基亚直板机上到来,号码他不认识。
【我是专案组新任组长路兰亭。】
听筒里传来的男声很柔和,但语气中没有一丝温情。
【封锁医院,不要让任何人出去。我大约五分钟后到。】
略微停顿。
【感应者曹敬在现场是吗?】
“是的。”哪怕对方不在现场,董昭依然下意识挺直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他和秘书已经进入爆炸现场一分钟了。”
【很好。】
电话挂断了。
端午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