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的高玉翠蹙着一双耷拉眉,抱上从老娘那搜罗的一匹粗布料子,摸着怀里仅有的五两银钱正有些发征。
实在是出门前,家里的瞎眼寡妇婆婆是千叮咛万嘱咐,这回是要给儿子办酒席,毕竟儿子现下已是正正经经的秀才公老爷了。
若是酒水寒酸岂不是叫屯子里的人笑话他们钟家。
还特特吩咐自己要借来三十两银子,只这话说的倒是轻巧,三十两银子,难不成自己的娘家银钱竟是大风刮来的不成。她若是敢开口跟老娘要这么多,她老娘再疼自己也得将自己一口唾回去。
她仔细想了想,给自己想了个法子,她直接砍掉一半儿。
好在老娘因着儿子出息的份上已是咬牙答应,偏生孟夏那几个死丫头进来,将自己奚落了一场不说,还带累了自己。
刚刚还一口答应的老娘因着连连去了五匹料子心疼得直接反口,只道是只剩下五两,若是瞧不中那也别要了。
高玉翠慌忙一把夺过老娘手里的银子,端是怕连这剩下的五两也没了。
可这离实在是离婆婆说的三十两也相差得太多,她更是害怕回去要如何面对婆婆。
正待出门时便瞧见大嫂苏彩莲的屋子门大开着,心里头那股子的火气更是腾腾地往上钻,若不是孟夏那死丫头撺掇,何至于她现在进退两难,只要一想起回家要受那贼老婆子的磋磨,她心里更是气得牙根儿痒。
高玉翠便直接朝着东厢房走去。
“大嫂……”
好家伙,话未完,便被泼了一身的……瓜子壳。
高母却是故意为之,当初她便极力反对这门婚事,实在是这小姑子极为难缠,将自己的女儿拿捏得死死。作为一个母亲,她如何能忍。
谁曾想,他们竟是背地里勾着女儿,将她哄了去。本以为嵘儿那孩子中了秀才,女儿好歹勉强也算是有了出头之日。
千般想万般料,她也没想到自家小姑子会悔婚。
高母如何能不气急,尤其是在知道女儿因这门退了亲的婚事上吊后,她恨不能咬死高玉翠这个灾星。
可这个家轮不到她当,她是硬生生咬着牙,夜夜戳着心窝子。这口恶气卡在胸口,实在难安。
再见这灾星,岂不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大嫂,你这年纪不大,眼珠子却是不好使了。”高玉翠一把抹掉脸上带着唾沫的壳儿,气愤的如同打鸣的公鸡尖叫道。
“我这眼珠子自是不好使的,瞧了这么多年,竟是没瞧出家里养出了个通天白眼儿狼来,不知感恩倒也罢了,竟似是恶狗反咬了我一口。”高母皮笑肉不笑地一字一句道。
“吵吵个啥,翠儿,你这又是咋啦?”
“娘,你看大嫂她泼的。”
高老太太岂能没瞧见,这苍茫的白雪地上,就那么一人一雪地的瓜子壳儿,可不要太显眼。
正待要教训大儿媳,偏却这时候大家伙儿都冒出头来了。实在是家里太小,但凡有那么点子的动静儿,全都跑出来看热闹来了。
窝在房里裁衣裳的高孟夏姐妹自是也出了门。
高孟夏学着之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小姐们甩着帕子,柔声叹道:“姑,您这好歹也是一门两秀才出来的人家儿,说话怎的这般粗鲁,凭白叫人瞧了笑话。”
“可不就是咋的,姑,您说说您这都嫁了多少年了,怎的动不动就找阿奶告状。”高灵秋也是频频点头说道。
“这一天天的又是在闹腾啥?”高老爷子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看见高老太爷回来,大家顿时鸟兽四散。
正屋里高玉翠坐在炕上委屈说道:“我这不是瞧见大嫂的东厢房门儿开着,便想着去打声招呼吗?”
高老爷子驮着背两□□叉坐在炕上,时不时吸着烟管儿,看着一边儿哭诉的女儿道:“你好端端地去招惹她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自己刚刚退了老大家的孟夏婚事?老大家的孟夏都多大了,等了你们家嵘儿多少年了,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这也就是咱们家至亲骨肉,搁着别家,不咬掉你们一块肉都是好的。一般人避都避不及,你还好意思上杆子撩拨她。”
看着这么不成器的女儿,高老太爷忍不住拿着烟锅子轻轻敲着女儿的脑袋:“你瞧瞧你……这要不是我们两个老骨头压着老大一家,他们都能拿上棒子打上你们家门去。”
“爹,您还是我亲爹吗?”
“我就是你亲爹,我才跟你这么说,以后没事儿少回娘家……”
说着便将高玉翠赶了回去。
“老头子你这是干啥,女儿难得来一回。”高老太太有些气恼。
“难得来一回?她这一月里回来的还少,你自己瞅瞅咱们十里八屯儿,哪家的姑娘似她这般,就差日日里往娘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