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月下柳中梢。
东院儿,依旧灯火辉煌。
父子三人外加一个明朗,四人洗漱完后,坐在饭桌前一个个如狼似虎般胡吃海喝,好似那三天三夜没吃过饭,饿狠了的穷鬼似的。
吃过一碗饭后的周随安总算是后知后觉想起了老娘。
“应该将老太太也请过来才是,如此咱们一家子也算齐齐整整了。”周随安叹道。
孟夏横了周随安一眼,扯了扯嘴角笑道:“请老太太过来自是不难,只咱们若是请了老太太过来,我和蓉娘娘俩儿就得站在你们几个大老爷们儿身后,尽得伺候着你们了,尤其是……”
齐芙蓉抬首便接到了孟夏递过来的眼神,自孟夏让她管家以来,她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尤其是家里各开各的小灶,当然,如同今晚一般白吃继母的,她更高兴,毕竟不要她花银子了呗。
“尤其是咱们家现下如今都是各吃各的,若是叫老太太知晓,咱们这吃得……如此丰盛,怕是又是一场闲气了。可咱们这公中实在也没多少银子,家中下人还得发月例银,如今我和母亲院儿里带来的丫鬟们都是靠着咱们嫁妆银维持着。母亲前儿还与我说,听说,咱们还欠着一千两银子的外债,也不知是何时欠下的,咱们更得省着点儿过了。”
言外之意:长点心吧,你们全家的男人都靠女人养着呢。
只这话在周随安看来,却时如同挠痒痒一般,毕竟,他吃软饭早已是历史悠久,早把这脸皮扔到九霄云外了。
“若是老太太来了瞧见儿孙俱是累成这般,怕是又要狠狠地嚎哭一场。”孟夏皮笑肉不笑道。
好吧,这才是致命一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哭。本就累得头晕眼花,这要是耳朵里再来这么一出,怕是真要直接将他送到地底下见他爹了。
“罢了,夜晚已深,就不必劳烦老太太了,让她早些休息吧。”
听得齐芙蓉心下一梗,原来公公怕得是这个……果然还是继母技高一筹……
没有老太太搅浑,丫鬟们也齐聚在厢房内,无人打扰,无人添乱,一家人倒是吃得和和美美,和和睦睦。四个男子汉各个吃了三大碗,顿时,屋子里一阵阵的饱嗝接踵而来。
此时正院儿里的老太太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陪着自己吃得麻香儿的邹姨娘,再一看桌子上摆着的一荤三素,惟一的荤菜还是条长满刺儿的鱼,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吃得是啥山珍海味呢。
顿时没了胃口。
若是只到这里,倒也还算是美好的夜晚。
“嗝”完之后,周随安意有所指道:“今日你们兄弟二人随着为父在外干了一天的活计,可有甚么想法?说来听听。”
周言知不愧是在紧急关头能推开亲弟弟的人,率先抢答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周言洛还未反应过来,就听他大哥念了一句诗,他……他实在很想跟上一句“粒粒皆辛苦”,奈何,他不敢。
他怕他爹也让小厮赏他一顿大棒。
汗一滴滴地从额头上缓缓落下,周言洛觑着他爹的脸色越来越黑,周言洛只恨不能将他哥脑子里的诗词全数抠出来。
“唔……咱们这平城四里八荒如今闲田怕是也不多了吧……”孟夏看着身边儿夫君将儿子吓得小嘴不停哆嗦,意有所指提醒道。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周随安再次心梗,越看俩儿子越烦心,摆摆手,“今日便罢了,明晚咱们再论。”
吓得当夜回去准备早早休息补眠的二人,赶紧从柜子里扒拉出好久没有见过的书本出来补习。
西院。
齐芙蓉看着止步于童生的夫君,还在挑灯夜读,顿时对公公佩服得首肯心折,不愧是考中进士的爹。心里更是暗暗发誓,定要好生孝顺公公,当然,还有继母了。
整晚只顾着吃的明朗,看着也在彻夜读书的周言洛,摇摇头,睡了。
只剩下两眼糊着泪的周言洛。
此时的娇娇少年们自是以为自个儿的“汗滴禾下土”生涯早早了断在了今儿个傍晚,哪里还能料到这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