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起床。
……
周随安果然已在赶路途中,明朗一边骑马一边啃着饼子道:“姐夫,您这下回好歹起晚点儿成不,我大姐可是说了,我还在长身体呢,可不能再起这般早了,这以后若是只有姐夫你这般的个头,可如何是好……”
周随安早已习惯了明朗的一张巧嘴,絮絮叨叨,哪怕是身在其中,也能做到充耳不闻。
好在路途平坦,二人就这么带着二十来个身手敏捷的护卫们一路急行,终于赶到了幽州。
快至正午的阳光极为毒辣,晒得整个人头皮发麻,加上骑了整整三个时辰,更是头晕目眩。
眼见前面正有一人,一身短褐打扮,衣裳洗得发白发旧,上面更是补丁挨着补丁,头发半白,然却是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用一根木簪竖着。
实实在在一副读书人打扮。
叫人可惜的是,那人左腿好似有疾,走起路来一颠一跛,身子骨儿更是极为单薄,好似一阵风吹来就能将人吹走一般。
“兄台请留步……敢问……”
待那人转过身之时,只见那人浓眉大眼,脸色略带沧桑,微微笑起来,却是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好似此时并不是在此流放,也并未因着腿脚有疾而妄自菲薄。
那人说话如清风朗月般:“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周随安望着那张脸,心内如惊涛骇浪,终于想起了昨夜咬在口中,想了大半夜的名字。
“暮远兄,是暮远兄吗?一别十多年……”周随安刚忙跳下马,急急奔上前道,好似不敢相信,却又十分笃定。
那人也有些惊诧,面色微微愣住,“在下这些年越发昏聩,很多故人早已忘了个干净,不知老爷是……”
周随安看着面前同自己一般年岁的故人,如今却是比着自己还要老上十多岁,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对方当年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一时忍受不住,眼泪纵横,声音哽咽道:“忘了也无妨,我与暮远兄当年本也是萍水相逢。”
原来周随安当年少时,读书虽是不错,奈何家境贫寒,尤其是考中秀才后,小乡村更是无人再能教导,偶然中得遇了当时回乡探亲的柏暮远。
当时的柏暮远正是秋闱解元,少年得志,整个人更是神采飞扬。
因着二人都是江阴人士,当时的知县大人便邀请了柏暮远回乡为家乡学子们指点迷津。周随安当时正是两难之时,最后等着所有人走了之后,才徐徐单独上前,向柏暮远讨教。
“犹记得暮远兄当时道,‘兄长何必自惭形秽,暮远年少父母双亡,好在舅舅舅母怜惜,视我为亲子,送我读书明理,教我做人道理。家中表弟表妹但凡有的,肯定也会有我一份。我心中时时感激,时时不忘将来报答。’”
“暮远兄不仅劝解我,还送了我市面上根本买不到的书籍,如今还在我的书房里珍藏,暮远兄……便是我年少的启明灯。”周随安口中饮着水道。
也是柏暮远这些话,最终让周随安下定决心娶了他娘为他选的商户妻子,当年,他也是下了决心要同姚氏恩爱一世,谁料想,二人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柏暮远苦笑:“叫周兄笑话了,如今的柏暮远已是个白发行人。”
“然暮远兄依旧如当年一般,赤子心肠,高洁如斯。”
周随安将此行目的说完之后,柏暮远却是静默半晌,笑道:“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也并非周兄所想,生活困苦不堪,虽也是流放,然则这里的看守官们却是十分照顾我,闲暇之时,我便教教孩子们读读书,认认字,生活倒也是过得。”
周随安看着年少时的故人,当年的翩翩少年,哪怕如今跌落红尘,依旧眼若明镜,心怀感恩,说起而今的生活,更是连那眉头也不曾皱一下,仍旧是面含微笑。
“暮远兄难道就不想见见故人,您的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