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惜最近很烦,非常烦,特别烦。
能重新回到十三岁时,还提前两年被郑国公府找上门认回来,郑惜本来应该是大喜过望、喜极而泣的。
然而
上辈子的郑惜起初一直不明白,为何明明是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将自己生下来的母亲,郑三夫人为何却一直对自己与郑绮那贱人的斗争冷眼旁观、隔岸观火,毫无插手干涉的打算明明自己不是她的亲女儿么
都说母女连心,可郑三夫人郑惜总觉得她是没有心的。
后来郑惜知道了,因为自己幼时被调换的缘故,一年前有个秃驴大和尚偶遇郑国公府去上香的女眷,指出了郑绮那个贱人非郑氏血脉,由此惹得知情人都用异样的眼神来看待母亲,中年拉扯半年有余都没有把事情掰扯清楚,最后使得父亲因此冷落母亲,母亲独守空房难以释怀,长久地郁郁寡欢着
以至于等到后来自己终于被认回来时,郑三夫人早已对郑惜耗尽了所有的慈母情怀,只怨恨郑惜为什么不出现得更早些、好以此来证明她的名誉与清白。
重生后提前两年被认回了府里,完美避开了上辈子郑三夫人受的那一年有余的白眼与压力,郑惜本想着,这样一来,那份自己上辈子一直可望不可即的母爱,这回总该是能得到些许了吧
然而,郑三夫人还是不喜欢她,因为郑三夫人半年前怀孕了,把满副慈母心肠尽皆付之于肚子里还未出世的、那个可能的儿子身上,对刚刚认祖归宗的郑惜甚至表现得比上辈子还冷淡。
郑惜很茫然,闵嬷嬷就劝郑惜想开点,说三夫人当年怀着姑娘您时动了胎气,后来好多年都怀不上孩子三夫人心里还是觉得您是有些晦气的,克了她的子嗣运,怕您把小公子也一并克没了,这才让您离得远点。
郑惜很讨厌闵嬷嬷,上辈子就讨厌,闵嬷嬷每每心直口快地说了些什么,往往要气得郑惜一个人躲在屋里恨恨地哭上一整天,后来郑惜出阁嫁到楚襄侯府前,还特意动用了点手段把闵嬷嬷赶出府去。
但同时郑惜也知道,这个口无遮拦的粗使婆子说的是实话,她虽然口无遮拦、有什么说什么、没有半点眼色但也正是因为此,郑国公府里没有哪个正经主子愿意搭理或利用她,上辈子府里的很多隐秘,郑惜都是从这婆子嘴里旁侧敲击打听到的。
郑惜心死了,她终于意识到,郑三夫人不是没有心,她只是对郑惜没有心罢了。
对郑三夫人彻底失望后,郑惜倒也没有多伤心,毕竟上辈子母女二人之间就从没有什么话好说过这也不过打回原形而已。
郑三爷贪花好色、志大才疏、假仁假义,郑惜对自己父亲从来就没有生过任何指望,倒也懒得去讨好他那个花架子,只是这样一来,郑惜唯有把全副心力都放在郑老夫人身上了。
郑老夫人为人古板、恪守教条、极好名声,郑惜跟着她就是一味地抄写女诫、女则之流,当然,偶尔还有些佛经佛偈之类另一边,当然是不遗余力、毫不留情地打压郑琦那个贱人了。
不过重来一回,这次郑惜的手段可高端多了,她再不会经几个下人仆妇挑唆几句,就自觉理所当然地把对郑琦的厌恶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郑惜如今也想明白了,她把自己对那个冒牌货的怨恨憎恶表现出来,其实就是在表达自己对前面流落在外那十几年的不甘与诘问。
如果家中长辈心疼她也罢了,可郑三夫人对郑惜是没有心的,郑三夫人只会觉得郑惜那怨恨不甘的模样形容可憎,是在一遍一遍提醒郑三夫人当年作为母亲的失职可郑三夫人心里还委屈恼恨呢,这如何不让她更进一步地嫌恶起郑惜来。
至于府里其他人他们要的,不就是一个和和美美、一条锦被盖过的光鲜亮丽么
郑惜是不能对郑琦表达不满的,她的不满就是对府中长辈决策的质疑与挑衅,是府里的不和谐因素,是理所应当被排斥和粗暴对待的。
郑惜开始想办法让“表达不满”的那个人变成郑琦。
接连策划了好几起自导自演的栽赃陷害后,郑琦吃了好多闷亏,也长了教训,渐渐开始绕着郑惜走了,郑惜哪里会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可郑老夫人发话了。
郑老夫人木鱼一敲,佛珠一转,那两只浑浊的眼珠子一瞪,郑惜当即感觉自己后脖劲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种被人看穿一切的滋味实在不太好受,郑惜不得不被迫表现得“安分”了一些。
松鹤堂的义卖春会,是郑惜争取了好久才争取来了。
郑老夫人其实对这种女子要出门且可能会抛头露面的事情十分之不情愿,但郑大夫人不这么想,大夫人让自己的儿子女儿都去了,嫡出庶出的都有份,这实在让郑惜很羡慕;老夫人的堂侄女容淑妃也不这么想,淑妃娘娘的宝贝儿子三皇子要去,淑妃娘娘当然不会让人敢开口议论一句那里的不正经
郑老夫人就是再不情愿,可她老了,拗不过大多数,而且郑惜对这些自己上辈子错过的、没有资格去的宴会总是梗在心里难以忘怀,郑老夫人见大家都去,郑惜又实在渴望,只好无可无不可地允了。
在被人偷偷调换了选签,明明在诗词书画里选了“书”却偏偏被分到“画”组要求在三炷香内作完一幅画时,郑惜曾默默在心里问过自己如果早知会要蒙受如此的奇耻大辱,自己先前还会这么汲汲营营地抢着来么
思来想去,郑惜在心里默默作答还是会的吧。毕竟,她是那样地渴望能离那个繁华迷离的人群近些、更近些、再近些。
明明那里一开始就开始是她的归处的,如果不是命运那个阴险的玩笑曲折归来,郑惜对于那些本该属于她、却遗憾失去的那部分更加执着得难以释怀。
自己的画作得很差,郑惜清楚,郑琦那贱人选了词,写完之后被一群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围着吹捧,郑惜都懒得听,只觉她们的眼皮子实在是浅。
而被放上展卖桌后,郑琦的那首词作很快便被另外一边以三百两的高价买走了,郑惜在心里微微冷笑着想是了,郑琦那贱人在外面最是会装腔作势、假作温柔,长得又还算能看,多的是见色起义的臭男人想把她收拢了做妾侍
至于正妻之位,上辈子郑惜被认回后三个月后,郑琦身上自幼定下的娃娃亲就没了,是男方主动提的退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