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旁若无人地弯腰俯身,强势的气息铺天盖地砸了过来,慢慢将她整个人包围。
恩禾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她下意识后退,试图从宋越川的手中挣脱。
但面前的男人却丝毫不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旁边的安全通道。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耳边聒噪的蝉鸣声不断,空气里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夏末的晚风从天窗灌进来,带来一丝舒爽的凉意。
恩禾垂眸看了眼被扣住的手腕,知道自己逃不开,她弯了弯唇角,勾着抹讽刺的弧度。
“宋先生这是要跟我藕断丝连吗?”
面前的女孩眉眼冷漠淡然,黑白分明的眼里有讥讽的意味,半个月未见而已,仿佛变了一个人。
宋越川第一次在恩禾的脸上看到这样的情绪。
他低头,漆黑浓郁的眼直直盯着她,注意到恩禾袖口的血迹,他眸光一紧,眉心拧成一道浅浅的沟壑:“哪受伤了?”
宋越川松手,怕捏疼她伤口。
得到自由的那一刻,恩禾迅速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跟他隔开一段距离。
“是我不小心蹭到的。”
恩禾若无其事扫了眼那块血迹,语气很淡,自始至终偏过脑袋,不曾看他一眼。
宋越川不放心,声音也跟着沉了沉:“我看看。”
恩禾压根不领情,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好笑地反问:“跟你有关系?”
面前的男人神情微怔,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又咽回去。
得,跟他说话还是之前那副语气。
这就是还没消气了。
宋越川舌尖顶了顶腮帮子,漆黑深邃的眼紧锁着她,静了半晌,才问:“说吧,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甚至笃定她的离开只是一时的。
听这自信满满的陈述句,恩禾觉得讽刺又好笑,难道是以前的她太窝囊,才会让宋越川有这种错觉?
她抬眸看着他,淡漠的眉眼终于有了片刻的松动。
或许是自己上次说得不够清楚,恩禾静了两秒,而后不急不缓地开口。
“宋越川,这是我最后一次说明我们之间的关系。”
面前的女孩顿了顿:“我如今做的每一个决定,我都不会后悔,希望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总觉得我是在胡闹。”
宋越川抿唇,神情静默地注视着她。
他听着女孩诚恳又认真的语气,努力划开两人的界限,不想跟他扯上任何关系。”
恩禾:“你以前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你,等以后我有能力,我一定会把欠你的全部还清。”
过去那几年的日常开销,还有学费,乱七八糟的一切。
这些钱或许在宋越川眼里根本不算什么,恩禾说出这些,也有点犹豫,会不会显得太斤斤计较。
“总而言之,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恩禾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又坚定:“请你也一样。”
到目前为止,宋越川甚至都不太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女孩忽然间想通了。
他虽然会跟别的女人组建家庭,但大可以继续将她看作妹妹养着她,供她读书,让她的未来衣食无忧
如今她主动放弃了这条康庄大路,想要远离他,从此以后再无牵扯。
亲手斩断了恩禾对自己的念想,他应该高兴才对。
就像那晚,她献出一腔孤勇,毫无保留地袒露出自己全部的喜欢,他拒绝的毫不留情。
他不是傻子,恩禾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可两人注定没结果。
恩禾想要的,宋越川给不了。
这一次,她很懂事地选择了放弃,不再让彼此为难。
宋越川神情静默,沉默许久,喉咙里像是扎了根刺,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考虑清楚了?”
宁愿无依无靠,孑然一身,也不愿跟他回去。
恩禾没说话,微垂着眼,点头。
这一次两人都心平气和,宋越川也慢慢意识到,面前的女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拿着作业本,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问题的小孩子了。
她已经长大,慢慢挣脱他的手掌,去过没有他的人生。
望着女孩乌黑柔软的发顶,宋越川摩挲着指腹,其实还想说,如果她在外面觉得累了,可以随时回来。
但很显然,恩禾不需要,这些话也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人分道扬镳。
安顿好兄弟,贺子羡特意给唐慕打了个电话,对方得知周景行胃出血住院,不仅没有伤心难过,反而认真地建议:“他死了再告诉我吧。”
贺子羡听了眼睛睁大,然而对方的话还没说完。
“我会托人捎束白菊的。”
接着,通话结束。
贺子羡盯着黑屏的手机目瞪口呆,此时躺在病床上的周景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显然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她说了什么?”
贺子羡眨巴眼,现在才觉得他这兄弟有点惨啊。
贺子羡迟疑:“你真想听?”
周景行抿唇,脸色有点不大自然:“她是不是想来看我,不好意思来?”
贺子羡听着一副黑人问号脸。
这人到底哪来的自信?
贺子羡挑眉,实话实说:“唐慕说,等你死了,她会托人送束白菊给你。”
“感动不?”
周景行:“”-
贺子羡一向作息很规律,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他俩眼皮早就困得打架。
宋越川今晚只抿了口红酒,于是回去的路上,贺子羡放心大胆地将车丢给他开。
“对了,你猜我今天去取药的时候看到谁了?”贺子羡本来闭眼假寐,忽然想到什么,扭头看向驾驶座上的宋越川。
身旁的男人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沉沉的阴霾,薄唇微压,似乎克制着某种情绪。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阴晴不定,尤其今晚更奇怪。
宋越面无表情地川目视前方,嘴皮子掀了掀:“谁。”
贺子羡凑上来,笑嘻嘻的:“小恩禾呀。”
“不过那小孩好像挺忙的,跟我说了句‘生日快乐’就走了。”
贺子羡自认为跟恩禾交情不错,但今天这样,比平时冷淡了很多。
车停在十字路口处,宋越川垂眸,修长如玉的指尖一下一下轻敲着方向盘。
见宋越川沉默,忽然激起了贺子羡的好奇心:“你跟恩禾到底怎么回事?”
“我当时还提到你来着,结果那丫头瞪我一眼,挺不高兴。”
宋越川心口一窒:“她想独立,我放她走,就这么简单。”
贺子羡不大相信的撇撇嘴,他跟宋越川兄弟好多年,跟恩禾混得时间也挺久,那丫头对宋越川什么心思,他都看出来了。
他侧目瞥向宋越川,微眯着眼,狐疑道:“恩禾该不会知道你跟赵欣夏奉子成婚的事了吧?”
贺子羡话音一落,忽然有股力量让他整个人撞向车门,宋越川的方向盘打滑,车头直直撞上马路边上的灯柱子。
“砰”的一声响,整个车身都跟着前倾,车内的安全气囊瞬间弹出,两人都被撞得不轻。
宋越川紧握着方向盘,撞上去的那一秒脑子里一片空白。
幸好宋越川刹车及时,两人都系了安全带,贺子羡懵了一瞬,揉着钝痛的鼻梁起身,睁大眼睛,惊魂未定。
宋越川拧眉,忍着额头上的刺痛,侧目看向贺子羡,“你有没有事。”
贺子羡摇头,除了脑子有点晕没什么大问题,但看到宋越川以后,他愣住,声音都有点哆嗦:“哥!有事的是你吧。”
车前的挡风玻璃破碎,玻璃渣子溅得到处都是,宋越川的眉骨处骇然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往外淌。
伴随着尖锐的刺痛感,宋越川眉心紧锁,疲惫地靠着椅背,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眉骨慢慢滑落。
贺子羡着急忙慌地拿过一旁的抽纸帮宋越川止血:“哥,你还清醒吗,我先送你去医院!”
车头的引擎盖张开,冒着白烟。
宋越川拿纸擦了擦额头的血,若无其事地摇头:“我没事。”
宋越川明确表示不去医院,更不用叫救护车,顶着一脑门血跟个没事人似的。
贺子羡劝了没用,气得低咒一声。
这他妈跟躺在病床上的周景行一个德行,简直难兄难弟。
两人一块下车,凌晨的街头根本没什么人影,交警赶过来做笔录,还检测两人有没有酒驾。
宋越川来时只抿了一口红酒,酒精浓度没达标。
事后,邓助理赶过来将两人接走。
晚上到家,家庭医生早早就在等候。
挡风玻璃被灯柱撞碎,划到了宋越川的眉骨,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一声不吭。
“伤口有点深,需要缝几针。”张医生顿了顿,语气温和道:“应该不会留疤。”
“不过要按时换药,这个苏小姐在行。”
张医生是宋越川的私人医生,前些年一直跟在宋越川身边,后来恩禾上高中的时候,处理小伤口的事,便全都包在她身上,让张医生省事不少。
又从一个人口中听到那小孩的名字,男人脸上的阴沉转而变得烦躁不堪。
送走张医生,宋越川顶着眉骨上的伤,一晚上没睡。
今天这场事故不是意外,是他走神了。
贺子羡的那句话,让他现在才明白过来。
恩禾的离开不是心血来潮的决定,也不是一时间想通的,大概长时间积攒的失望,终于心死-
见习结束,恩禾也从宿舍搬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