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本上皆是栩栩如生的黑白色人体素描,男女老少的模特皆有。其中不少页面,都是身上没有任何衣物遮挡的人物。肌肉的沟壑与阴影、隐秘处的褶皱与毛发,都纤毫毕现。
这种画在华国大部分人看来,都是过于孟浪的东西,更不用说是昆西这地方。小恩的耳朵烫得都要滋滋冒烟了。
俞鹿却是倒吸了一口气,立即跳了下床,鞋子也没穿,快步跑过去,心疼地拾起了画册,吹了吹灰,抚平了画纸的角角。
“对不住,俞小姐,我不是故意弄掉你的画的……”
俞鹿蹙眉,将画册放回小藤箱,重新合上了它:“算了,这些都是我的画具,你将它们放到楼下的书桌上。”
小恩点了点头,就继续给俞鹿收拾东西了。
到底是小地方的姑娘。好一会儿,小恩似乎都还没从刚才的刺激里回过神来,红着耳朵,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见她那么尴尬,俞鹿抿了了口热茶,难得起了恻隐之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小恩聊了几句,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小恩是个没有心机的,俞鹿问什么就说什么。
原来昆西人是以放牧为生的。古时候,也曾有过打猎为生的猎户。不过,这一行纯粹是看天吃饭。若想养活一家老小,显然不够稳定,因此都渐渐转去放牧了。现在,大家上山也不会往有野兽出没的山坳里去,只会去半山腰采一些山货,晒干后,卖给专门收这个的商人。
就这样一代接着一代,祖祖辈辈,一直繁衍到了今天。当年,阿恪的母亲离开了昆西出去闯荡,倒是挺罕见的。
也是从小恩口中,俞鹿才得知,这个房子居然是没有浴室的。
昆西人不会天天洗澡。若要沐浴,需要亲自去后山打水回来烧热。
而且,昆西人平时没什么消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男人有时会玩玩摔跤骑马,女人大多就在家里带孩子做饭。连一家商店也没有。
俞鹿顿时两眼一黑。好不容易被系统分散走的注意力,再度聚集到了自己眼下的悲惨状况上去。扁了扁嘴,又委屈上了。
这种无聊的鬼地方,居然要她住上大半年时间。
虽然不会受苦、受奴役,也不用去放牧……可也太无聊了。她的父亲未免太懂她的弱点。
只是,如果不来这里,她就要回去嫁给那个讨嫌的未婚夫了。
俞鹿磨牙。就冲着这一点,哪怕没有系统出现,她也不可能服软。
选择昆西,顶多就熬个大半年。嫁给那个人,可就一辈子都要搭进去了。那还是在这里熬熬吧。
光顾着气恼,她都没注意到小恩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俞鹿又生了一会儿闷气,才坐了起来,换上了放在床边的舒服的拖鞋。来到窗前,撑着窗台,往外眺望。
这间屋子的方位相当不错。远眺出去,是一片茂密的丛林,树冠绿的,黄的,逐渐分层。清澈溪流犹如游龙,在林中若隐若现,闪着光。那里大概会是一个写生的好地方。
幸亏来之前带了画具。这大半年,估计只能借此解闷了。
现在的时间还早,与其闷在这里,还不如周围逛逛,物色一些风景优美的写生地点。
俞鹿拎起了画具,换了一双宽松些的鞋子,就下楼去了。
村寨里都是民房,俞鹿直接掠过。来到了寨外的山林里。远离人烟后,四周安静了下来,金灿灿的阳光犹如金子,落满了草地,让人心情愉快多了。
那个叫洪伯的村长说过,寨子附近还是很安全的。深山里的猛兽,不会往人聚居的地方来。偶尔碰到的小型野生动物,人还没看清它是什么,它就已经被人吓跑了。
俞鹿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刚才看到的溪水处,踩一下点。
她的屋子位于高地,望得也很远。那条小溪看起来近在咫尺,谁知实际上却远得很,一直能听见哗哗的水流声,就是怎么也走不到地方。
好不容易,俞鹿才找到了地方,顿时双眼一亮。
这儿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地方。夏意甚浓,流水潺潺,幽静美丽,气温适宜,虫蚁也很少。
俞鹿来了兴致,踩着露在溪水上的石头,来到了对岸,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
将颜料依次摆开,俞鹿拨着长发,弯下了腰,用小桶装了一点儿水,就低头,刷刷刷地在画纸上,勾画起了这幅风景。
待完成了画作,俞鹿揉着酸酸的脖子,拿起旁边的手表一看,才发现居然已经快到夜里八点钟了。因为天空还很明亮,她都没注意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不能再待下去了。俞鹿匆匆晾干了画,将它夹回画板中,收拾好了散落的东西,往村寨的方向走去。
时间越晚,天空暗下来的速度就越快。走了二分之一的路程,俞鹿望着林间白雾,有些心慌,想看看时间,一摸衣兜,才发现手表不见了。
她一愣,回忆了一下,顿时气得跺了跺脚——是了,刚才画画时为了不硌手,她将饰物都除了下来。离开时顾着收拾画具,似乎是将那块手表随手放在石头上了。
那块手表是她的心头好,实在舍不下它,反正天空还有一点儿余晖,俞鹿还是夹着画具,往回跑了。
回到溪边,四周已笼罩在了一层阴郁的暮色之中。阳光正好时一眼能看到底的澄澈溪水仿佛也暗沉了下来,湍急地撞击着岸边,溪水中央那几块凸起的小石头已经不见踪影了。对案有个东西在隐隐约约地闪着光,果然是她的手表。但不知道它是不是被什么小动物推过,已经快要掉下去了。
俞鹿心急,就没有多想,有点莽撞地提起裙摆,踩进了溪水里。
没想到下午时深浅只到她脚踝的溪水,此时已经涨高到了小腿的三分之一高的位置。瞬间浸湿了鞋袜,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这一刻,俞鹿已经有点后悔了。不过,下都下来了,鞋子也湿了,没有收获,怎么能甘心,就微微弯下了腰,颤巍巍地横着湍急的溪水过去。
猛然间,鞋跟踩到了一块石头,某种冰冷滑腻、仿佛是鱼鳞的东西,贴着她的小腿滑了过去,俞鹿的心脏遽然收缩,“啊”的尖叫声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就要往前栽倒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听见了水声,有人也踩到了溪水中,一只手臂从后方伸来,勒紧了她的腰。那劲儿太大了,加上身体往下的冲势,俞鹿五脏六腑仿佛要被这粗鲁的动作弄得移位,呕意上冲。
紧接着,她的身体已重获了平衡,甚至还往后撞了过去,撞进了一片平坦的胸膛里。
俞鹿瞪大眼睛。那种超过了社交礼仪范围、来自于陌生人的火热体温——很明显后方是一个比她高很多的男人,令她浑身发麻,“啊”地尖声大叫,一手肘猛地往后击去,狠狠地顶中了那人的腰。
那人似乎僵了僵,却没有松手。下一瞬俞鹿的双脚就腾空了,被他一声不吭地箍着腰,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弄回了岸上。她在用力挣扎,可这人的动作,轻松得仿佛她是一只没有重量的小鸡崽。
双脚触地以后,俞鹿又惊又怒,慌忙挣开了他,忽然感觉心口凉飕飕的。原来是刚才挣扎得太剧烈,她洋装的宽领歪掉了,大半边雪白的胸口与肩膀赫然暴露在了月光下。
俞鹿顿时又惊又羞,瞬间将湿了的衣领用力地拉了上去,瞪向了来人。
定睛一看,却愣了一下。
这人不是她以为的面目可憎的好色登徒子,而是一个少年。
这人正沉默地看着她。他的身形高大,挺拔,颀长,充满了野生与原始的粗粝感,穿着一袭昆西人的暗蓝色粗布袍子,衣襟前缀着暗红色的珠子。仅仅是站在跟前,就充满了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与她熟知的那些活跃在上流社会的清瘦优雅的贵公子,完全不一样。
剪得短短的碎发,暗色肌肤,浓黑的眉毛之下是一双深邃的眼,眼皮的褶皱很深。
俞鹿看到这双眼睛的一瞬间,就有种被魇了的感觉。
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陌生的眼神——
直勾勾的,带着点野性与天然的,深黑色的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余兽性的眼。
在那里面倒映出了她的面容。
狼一样的少年。
方才,她衣服掉下来的全过程,这少年应该也看到了。仿佛有些无所适从,微微垂下了目光,低声道:“夜晚水深,不要下水。”
说的是汉文。
有些生疏,发音奇怪,但可以辨清说的是什么。
俞鹿眼睛一瞪。意识到这个少年不是蛮子,而是可以和她交流的之后,她胸口那股当着陌生人出丑的恼羞的火焰,轰地上冲,不管不顾就发起了脾气:“我哪里知道嘛!要不是想拿回我的手表,我才不会下去!”
少年侧头,看了后方一眼,大步踩过了溪水,眼疾手快地捞起了那块摇摇欲坠的表,递回给了俞鹿,双目依然直直看着她:“还给你。”
俞鹿一把将手表夺了过来,却还是不解恨意。忽然看见了溪水中有东西在浮沉,原来她夹在画板里的画也落进水里了,不由更气了,怒道:“捡回我的手表了又怎么样?我的画都泡水了。都是因为你吓我!要是你在岸上发出点声音叫我,就不会这样了!”
少年沉默着,等她撒完气,才低声说:“抱歉。”
俞鹿恶狠狠地喘着气,觉着那股堵着的火稍微消解了一点儿了。可忽然之间,少年似乎注意到了什么,皱眉,高大的身形蹲了下来,抓住了她的一只脚踝。
他的手很大,指腹的皮肤十分粗粝,一手就圈住了她的脚踝。
“你做什么!”俞鹿惊怒交加,猛地用画板打他的肩。她从来都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一点都不客气,想做什么就要立刻去做,简直是野蛮人。
月光在这时,悄悄从云层后露出了一角。俞鹿这才看见,自己被拎起来的脚,鞋子已经掉了,估计是被溪水冲走了。脚背的皮肤,浮出了一小片的淤青,衬着那水肿的外形,比白天时更难看了。
俞鹿呆住了。
自尊心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委屈与恼怒,成倍地冲上了缺氧的脑海,寻找着出口,最终抵达了泪腺。
俞鹿捏紧拳头,眼睛忽然热了。鼻头也红了起来。
等那少年放下她的脚,站起身来,就看到这女孩的小脸憋红了,含着两泡眼泪,瞪着自己,瞬间人就懵了。眼都不眨,僵着看她,似乎不知所措。
俞鹿的视野被泪水染得朦胧,死命憋着气,不想让鼻涕流出来。
憋着憋着,她忽然听见了这少年迟疑着开了口:“你,别难过了,我赔你……鞋子,还有画。”
作者有话要说:徐恪(ke四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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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睡不惯木板床没关系啊,以后睡觉可以趴在小狼狗的身上。:D
这个世界的俞鹿是被家里人宠坏了的渣渣的小作精。
我可太喜欢小狼狗被作精千金小姐折磨/撩得死去活来还不给吃到的戏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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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了最后一分钟,嘿嘿赶上了,今天的我不是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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