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蔻青出了门,随侍便跟了上来,还没走一段,她便笑道:“郡主那么开心啊,走路都蹦蹦跳跳的。”
这随侍叫赋彩,是还在郡王府的时候就跟着她的,正巧在江淮办事,听闻郡主没有带一个随侍,便急忙赶来了雁荡山。
“我刚刚抱他了,他也没拒绝。”李蔻青有些雀跃。
赋彩笑道:“怎么,石头开花啦?薛老板因为一碗汤,爱上你了?”
“没有没有,那倒不至于。”李蔻青摆摆手,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我知道那不是爱,可是,也足够我开心好一阵了。”
说着说着,李蔻青的笑容又耷拉了下来:“唉……”
赋彩疑问道:“不是开心吗,郡主叹什么气呢?”
李蔻青瘪着嘴,满面感慨:“我好羡慕秦姑娘啊!她能和夫君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重要的是,他很爱她……”
“羡慕一个死人啊?”
闻言,李蔻青愣了一瞬:“唉,是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郡主现在挺好的。”
赋彩说得恳切,李蔻青释然一笑:“是挺好的。”
走到房门口正要推门时,李蔻青愣了一下,随即悲悲切切,凄凄惨惨道:“唉——射月坛的人知道我独守空闺也就罢了,今晚这么一来,整个江淮的人都要知道我有多么可怜了……”
赋彩被她的郡主逗得有些想笑,只能憋着,看着她边关门边嘟囔:“我夫君真是……好难哄啊……”
月色渐浓,有风轻轻吹开了窗户,也没能惊醒薛摩,他睡得很沉……
薛摩睁开眼,他看到了月满楼的那面大鼓舞台,厅堂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却隐隐传来奏乐之声。
薛摩往舞台上望去,台上站着一个女子,她穿着层层叠叠的锦绣舞裙,这一套舞裙,薛摩还在月满楼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舞姬们最繁复精美的一套衣制。
后来月姨告诉他,是波斯匠人和扬州绣娘共同赶制而成,楼里的每个姑娘都十分喜欢。
舞台上的女子缓缓转过身来,薛摩的思绪回笼过来,当他看清女子的面庞时,他惊诧道:“小五?”
小五莞尔:“薛老板,我要走了,最后再来看看你。”
走?白天发生的事情遽然间跃然眼前,薛摩俊眉微蹙:“你怎么那么傻,以后总会有机会的,你又何必……”
小五笑着摇了摇头:“薛老板,我等不了了,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薛摩突然间难过起来,是啊,有些事情,非当事者,难以评说。
“薛老板,你不要自责,这不怪你,权当是我命中该有此劫。”小五说完,向薛摩摆了摆手,便转身提步,步态婀娜间,她的裙下升起了茫茫雾气……
那雾气越升越浓,到最后,哪还有什么月满楼,周遭全部变成了白茫茫的混沌一片,有声音从雾气的最深处传来,影影绰绰,似小五又似不是小五,那个声音在说:“薛老板,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贵为武林之主的时候,是护不住月满楼的。”
这一觉,薛摩睡得很是不安稳,但长途跋涉赶来,虽不安稳,却并没有醒……
屈侯琰按照王之璧所示的路线终是找到了张旦,他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墓边,其实夜色浓重,他倒也看不到他表情到底呆不呆,只是远远看到个轮廓,脑海里便冒出来了这个词。
张旦低垂着头,但也知道来人了,他闷闷道:“你怎么去了,又回来了?”
他以为他是王之璧。
屈侯琰清了清嗓,张旦陡然抬起头来,见到来人,忙起身道:“盟主,你怎么来了?”
“你的伤口还在流血吗?”
“没流了。”
“包扎了吗?”
“没有。”
这里黑黢黢的,他也穿得黑黢黢的,单用肉眼实难看出来他伤得怎么样,不过被匕首直接洞穿,哪怕没有伤到心脏,怕也……
“走吧,回扬州,上药包扎,这样晾着不是个事。”屈侯琰说着,伸手去拉他。
张旦反手拽了他一下:“屈侯琰,这里风景很好,我带你去看一看。”
“黑不拉几的,看什么……看……”屈侯琰刚要发怒,话说了半截,就这样断在了口中,他被眼前的景色给彻底震住了。
他们站在山崖边,向下望去,只见山麓脚下,一片翡绿荧光,萤火虫屈侯琰也不是没有见过,可在山涧里,那么大一片,还是令他十分惊喜。
那细细的溪流像几丝银线,贯穿其中,被荧光一照,反而愈发银的发亮,有的蜿蜒如绸带,有的簇簇如星光,荧光有的地方明,有的地方暗,明处如玉盘,暗里如雾霭……
眼前这片山涧说是神来之笔,亦不为过,它呈合围之势,却前后皆有隙口,若是山涧再大些,那么荧光散弱,若是山涧再小些,那么不足以成这浩淼荧海……
“我从来不知道,这小凌山还有如此奇景……”屈侯琰的语气里,难掩感叹之意。
张旦娓娓道来:“我听月姨说,小五生前,夜里的时候很喜欢来小凌山,我当时还纳闷,这小凌山本也没什么奇景可观,向来人少,她为什么会喜欢这里?”
“于是,我便夜里出来,把小凌山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走了个遍,然后,我便发现了这里。”
“可惜,我带她来这里的时候,她还没你开心……”张旦说着,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失落和自嘲。
屈侯琰有些不悦地斜乜了他一眼:“反正我觉着,这里很好……”
“是很好……所以,把她葬在这里,她应会开心。”
屈侯琰转头看着他的侧脸,眸光向下一瞟,才看到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便问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大夫开的处方。”张旦抬起手来,拿着纸笺在空中抖了两抖:“我还以为,二城主是骗我的,没想到她还真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唉啊……”张旦短叹一声,弯下腰去,双手拄着膝盖,从屈侯琰的角度看去,那真是莫名的暮气沉沉,他继续道:“所以,我还亲手杀了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