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侯琰将他手里的处方抢了过来,张旦直起身望着他,只见屈侯琰一运气,那还在风中轻荡的薄薄纸笺,瞬间凝结成了一个坚固的姿势,屈侯琰再一运气,薄薄的纸笺霎时碎成了冰灰,飞于山涧里,扬于夜色中……
屈侯琰一把搂过张旦,手搭在他肩上,郑重道:“不要再去想过去的那些事情了,并不值得,你可是我景教的护法……”
“好。”顿了顿,张旦唤他:“屈侯琰。”
“嗯?”
“你好冷啊……”
“嘁!”屈侯琰不悦地推搡了他一把,张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嘴角一弯,看着他笑。
进了扬州,屈侯琰把张旦往月满楼带的时候,张旦还是有些犹豫:“我再来月满楼,二城主会不会不高兴?”
“情况不一样了,当初你软禁月满楼的人,是因为小五,是因为怕我弟弟知道,现在小五也死了,他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月满楼本就是景教的,你现在难道还会对自己人怎么样吗?”屈侯琰问道。
张旦摇了摇头:“自然不敢,可是……”
“别可是了,赶紧进来包扎。”屈侯琰受不了他突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拽着他就往院里走。
一进院,钧天、玄天两位长老便前来相迎,屈侯琰有些意外:“你们那么快就到了?”
钧天长老道:“我们听闻二城主,灵山派,丐帮急急忙忙赶往江淮,恐生事端,便立即启程赶了过来,一刻也不敢耽误,紫苏护法也一起过来了。”
“紫苏也来了?那正好,玄天,带着张旦找紫苏去疗伤。”屈侯琰发话了。
玄天上下打量了张旦一遍:“恕老夫眼拙,张护法,是哪里受伤了?”
“被匕首刺了一刀。”
“喔!那快快随我来。”玄天说完连忙带着张旦上了楼去,他一脸的轻松,倒是颇为同情地看了钧天一眼。
看着这天都快亮了,屈侯琰也是颇感疲惫,正要上楼休息,便见钧天长老一副有话说,又不敢说的吞吐样子,屈侯琰蹙了眉:“有什么,你就直接说!”
“就是……若是我一个人有这般感觉,那也就罢了,我和玄天几次进江淮,这种感觉都愈来愈盛……”钧天又犹豫了,整张脸的五官都快挤在一起了,似是这件事情真的十分难以启口。
屈侯琰倒是比从前有耐心了许多,抑或是看着眼前这小老头的瘪巴表情让他开心了些,他声音温和:“直接说便是。”
没有被呵斥,有些出乎钧天的意料,君心难测,他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从前的江淮,景教盛名在外,却只知二城主薛摩,不知教主屈候琰,如今的江淮,景教武林一统,却唯二城主之命是从,不奉第二人为主,这……不是个好兆头……”
钧天说完,头埋得低低的,半天不敢抬起来,可面前人一声不吭,他实在局促的很,便抬起头来,偷瞄了他一眼。
屈侯琰似是陷入了沉思,他面上表情十分沉静,甚至透着些严肃,钧天继续道:“灵山派沈掌门和丐帮林小帮主都和我们二城主交好,如若……老夫斗胆,想问盟主一句,二城主近日可有……”
后面的话,钧天没有再敢说下去,因为从小看到大,所以他们兄弟二人之间,实在不敢多加妄言。
“没有,他没这个心思。”屈侯琰语气有些低沉。
“喔!”钧天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我先上楼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屈侯琰说完,径直往楼上去了。
钧天立于院中,望着屈侯琰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玄天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琰儿长大了,许多事,已然是由不得你我了……”
“他小时候,天赋异禀,胆识过人,贵为教主之子,虽说脾气确实霸道了些,但还是很听我们四个老头子的话的……”
钧天说着,语气里难掩失落,屈侯琰是他们看着长大的,抛去辅佐那层关系,又一起历经艰险,有时候也难免会生出些视如己出之感。
玄天看了钧天一眼,知道上一次屈侯琰对他用了寒魄掌,多多少少应是有些难于释怀的……
怀想从前,屈侯琰虽说是小霸王脾气,却是活泼机灵讨人喜欢的很,教主夫妇十分宠爱他,又因为天赋实在了得,小小年纪便经常在他们四个老头子面前夸下海口,说要护得景教百年,所以,一定要他们长命百岁……
想起这些,不觉间竟也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玄天苦笑着摇了摇头:“总会长大的,总不能听我们一辈子的,他心里自当有计较。”
钧天一脸的若有所思:“我一直以为他是十二岁那年忽然长大的,如今一想,或许更早的时候,他便已经长大了。”
玄天没有应话,钧天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你……不是领着张旦去上药了吗?”
“我把张旦交给紫苏后便连忙下来了,事关瑾儿,我怕你又像上次那样把他给惹怒了……”语毕,两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洗浴完后,屈侯琰躺在床上倒是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矛盾得紧……
他从未想独占眼前的一切,他是要和他共享这个江湖的,所以,江湖事务交给他来处理,自己亦从未觉得不妥,虽然屡屡有人提醒他,当心有架空之嫌,他也都置之不理,如今……
白天薛摩问他要武林盟主的模样,在他眼前不停盘旋,他不高兴地又翻了个身,浓浓的不安席裹着他,终究是太倦了,反正已然打定主意,便也毋需再做他想,眼皮微翕微合间,他终是睡了过去。
窗外有异动,张旦一睁开眼,便见王之璧和何信站在了自己面前,他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亮。
大抵是失血过多,张旦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王之璧担忧道:“还是盟主劝得住你,你的伤怎么样,上药了吧?”
“包扎了,不用太紧张,性命无碍。”张旦望了两人一眼:“倒是你们,齐齐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来探看伤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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