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还是照常过,每天在于烟的监视下吃饭睡觉,偶尔被于墨找茬。
只是院落里越来越萧条的树枝,无时无刻不提醒我,婚事快近了,以后只能禁锢在静王府里,守着一方院子,孤独终老。
唉,我想着,就趁着仅剩不多的日子,好好享受一下最后的自由吧。
趁着于烟和于墨外出任务,我溜出府门,在街上慢悠悠地溜达,路过那春风楼,瞧见门口笑眼盈盈揽客的姑娘,又看见街角纳鞋的婆婆,积郁在心里的郁气消了一大半。
倒不是把别人的难处拿来寻开心,只是觉得芸芸众生,都身不由衷,努力而又艰难地活着,没有人生来就喜乐安康,事事圆满。
达官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前者如履薄冰,后者布衣蔬食。
呼,这样一想,就好受多了。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轩辕阁,想着上次那雪花鱼挺好吃的,刚抬走,又想起身上稀少的银子,又收了回来。
"啪!"一声惊堂木拍桌的声音。
"上次咋们讲到南北两殿交战之后,那云思仙子……"
梨园里又传来那说书人扬得高高的调子,想着没什么事,我转了个方向,朝梨园走去。
说是戏楼,可这梨园里不止养着戏子,也住着几位说书人,白天说书人说书,夜晚戏班子唱曲儿。吸引了不少闲客,无论什么时辰,里头人都是满满当当,甚是热闹。
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个果盘,一边剥着橘子,一边听着话本。
"云思仙子虽属南殿,但在这两殿的冲突中,她谁也不倾向,整日在那云思阁里钻研医术,养殖花卉,逗鸟喂鱼,嘿,这小日子过得潇洒哦!"
"只是好景不长,两殿的冲突已经危及到了周遭无辜的生灵,作为掌管仙灵生息的云思仙不得不进入这场冲突。阻止这场杀伤力极大的争端……"
"云思仙初始找上的是与她同属南殿的殿主夜冥君……"
——
碧雾蒙蒙,泛着水汽,袅袅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鲲鹏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迎着太阳,光辉耀眼。
一袭茶白软烟罗的女子,提着裙摆,步履匆匆,似是有些着急,刚入那殿,就含着愠怒,朝着斜躺殿中的白袍男子吼道:
"夜冥,你一堂堂南殿殿主,怎么这般冷血无情,你知道外面都成什么样子了吗?"
那女子气冲冲地走到那男子身旁,
"渊池里的水都了涸,我养的鱼死了,花也快没了。"
那男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语气淡淡,甚至有些嘲弄:"与我何干,这世间早就该灭了。"
怒气还未平息的女子像是气急了,语气里竟是质问,"夜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自私,就因为你的恩怨,你就要让所有的生灵为你陪葬吗?"
男人缓慢撑起斜躺的身子,眼里慢慢聚起阴霾,朝女人看去,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还未等女子开口,伸手便掐住了那女子纤细的脖子,"你,再说一遍试试。"
男子似是又想起什么,微阖眼睑,续而又睁开,眼底尽是杀意,"果然,我原以为你不一样,你是站在我这边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一样,"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是个错误,嗯"
手越收越紧,被禁锢的女子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面上的血色一点点消失……
一切分不清首尾,朦朦胧胧,毫无厘头。
又觉周身气息一变,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模糊,似乎一切都要归于平静之时,突然惊雷一闪,画面扭曲,随即陷入昏暗,再慢慢渗入微光——
好像置身于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阴冷的风在空荡的四周叫嚣着,桀桀作响,阴森又怪异。
女子动了动,似乎发现自己被人环抱着,张了张发干的嘴唇,试探地唤了唤身旁的人:"夜……夜冥"
微阖眸子的男子,睁开了眼,语气中带着些慌乱"你,你醒了"
将女子身子轻放于身旁的塌上,"你怎么这么傻,他们罚我就罚,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为我拦着。"
女子缓缓撑着身子,靠在墙上,仿佛有些疑惑"我没有,我只是当时发现了有些疑点,说出来了罢。"
男子嘴角微微笑着,"好,我知道,你不想承认,怕我担心。"说着,便想为女子理理额前的碎发。
女子却是有些不自在,微微避开了伸来的那手。
还想解释什么"夜冥,你真的,误会了,其实……"
"小姐!"
"小姐!我回来了!"
昏暗之外,突然传来叫喊,我猛地惊醒,坐起身来。
"小姐你怎么还在睡,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起。"
我偏头看过去,眼底瞬间湿润,好像之前种种皆是一场梦,过了那么多天,这张稚气单纯的脸,终于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兴奋地扑向我的人,清亮着嗓音问到:"小姐有没有想我呀?"
我憋住眼眶里的泪,把头埋进她颈间,哑着声音,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能使劲点头,"想,我想死你了,小芝。"
……
离婚事越来越近了,原本因着深秋,院落里树叶凋零,显得有些萧条的府邸,先下各处张结着红绸缎,泛黄的灯罩被换成了艳红的八角琉璃灯,处处透露出喜庆。
而作为临近婚约主角的我,却愈发烦闷不安,自那日梨园听书后,之前做着的光怪陆离的梦,这几天又开始在夜里作祟。
只是,与上次醒来记不清不同的是,这次我能依稀回忆起梦里的事,但梦里的场景雾气萦绕,有些看不真切。
不过,虽看不清梦里的男女,凭着隐约听到的名字,我知道,这梦定与那说书人说的那话本有关。
但我怎么会梦见这些呢,不过也只是听了几回书,那大嗓门儿说书人的感染力这么强的吗?
甚是不解,我趴在圆桌上,心不在焉地看着屋里忙里忙外地打点我嫁妆的小芝。
这丫头稚气未脱,却又懂事得让我心疼。明明比我小,有时候却总是充当着姐姐的角色。
"小芝,别忙了,哪些不重要。"叫住又往册子里记下一笔的她,想让她休息下。
我说的是事实,阿砚娶我本来只是为了管住我的口,并不关心这婚结得怎样,比形婚还要虚无。
"小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若是这打点得不好,可是要被笑话的,万一惹了姑爷不快,以后在静王府还怎么立足呢?"小芝睁着眼睛,语气严肃,对我的说法很是不满。
而我却也不能实话实说,只能扯着我方才想的那梦。
"小芝,话本看多了会入梦吗?"
似乎被我问得有些疑惑,只见小芝摇了摇头,"奴婢还从未听说过这事,只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又见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接着道,"不过,要是话本里的故事让人感同身受,也是有可能,之前府里的月季姐姐好像说过。"
感同身受吗?可是那话本分明就是什么天上啊,仙啊什么的,压根就跟我八竿子打不着啊。
哎哎,不想了,不想了,兴许就是那说书人的嗓门太大了,在我脑子里挥都挥不去。
哪天得给那老头儿提提意见,这不是饶人清梦吗?
我还想着寻个机会再出府一趟,就被人约了出去。
消寂了已久的李潇仪派她丫鬟春合递来邀贴,想与我佛苑一聚,有要事告知。
要事又是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