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醒来的那天，入眼的是一间简朴的小屋子，身下的床榻被人用干净柔软的棉被垫得很厚，半开的窗户下洒入一片光，四周寂静祥和。

他动了动躺了许久，有些僵直的身体，觉察到左臂有些限制，垂眸一看，是被绑成形似蝴蝶的白纱布。

头有些沉，入目的一切都是那样陌生，脑子里很空，忆起的是白茫茫的一片。

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外的光倾洒而来，刺得他抬手挡了挡，透过指隙的阳光还是使得他眯了眯眼。

前院种着棵桂花树，大门被闭得很紧。他有些恍惚，头疼得厉害，却什么也想不起。

"走开走开，可把你厉害的，快赶上我老家那只叫花鸡了。"软绵绵又带着嗔怒的少女声音从后院传来。

那是他和阿念的第一次见面，他倚在门边。

庭院里的那抹淡黄色衣裙后是一排金色的向日葵，眼前的少女绽着笑靥，明媚而娇艳。

少女叫阿念，是个好听的名字，闻砚觉得，和人一样柔和温暖。

他记忆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人，当少女问他名字时，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画面里有个女子唤他，阿砚。

阿念说，她是位行侠仗义的女侠客，为了救一个小孩误入了这寂静城，赶巧碰上了受伤昏迷的他，又作为一名救世济人的仁医，救了他。

桂花树下的石凳上，少女弯起的桃杏眼，似月牙，满眼的星光，嘴唇一张一合，宁静之中，回荡的是满院的娇媚铃般。

"阿砚，我就是月亮派下来救你的，知道吗！"

"往大的讲，姐姐我就是你的再生父母！"

嗤，才多大，就想当人父母，一口一个姐姐自称。

四月无蝉鸣，轻风拂发间。

没了记忆的闻砚，自己也没想到，所作所为像个小孩。

小院太小，关不住他玩乐的心，可阿念跟他说，这城很危险，街巷无一人，稍有不甚，便会致命。

可自己又为何在此又带伤呢，闻砚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放松过。

阿念爱玩，他也陪她玩。

阿念斗不过后院的花冠鸡，闻砚一手拎着递到她面前。

阿念刚起床时，迷糊迟钝，老是跘倒在门槛，闻砚就躲在门边给她醒觉。

阿念力气小，生不起火，闻砚就揽下这个活。

阿念太过娇小，闻砚就天天吵着吃肉，把她养胖一点。

阿念救过他，他就想要对他好，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这样这样教过他，但到底有没有人说过呢，闻砚记不得，只是奇怪，知恩图报这个词从他脑海里闪过的时候，他只觉得陌生。

后来他知道了，没有人教过他，呵，大概那个姑娘没想到，知恩图报的想法仅存于他失忆的日子。

——

随着记起来的越来越多的事，他越来越觉得，这姑娘，很可疑。

……

那日阳光正好，他靠在小院墙头察势，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院落里浇花的阿念。

乌发银簪，茶白布衫，娇娇软软的模样，蹲在墙角，阳光折射下，比那粉白面容更引闻砚注意的是，她发件那支银簪。

不是边城之物，是南国女子的发饰。

闻砚微眯了眯眼，这姑娘对他撒谎，她不是边城人。

嗤，跟那些人一样，对他撒谎。

青灰的院墙上被人刻着一道又一道用于计日的石划，四月已过去大半，初夏的雷雨快要来了……

轰隆！

远处一道白光由远及近，闷雷声在寂静的夜里震响，偏房的木门被轻推开，一道白光照进，打在了床榻上安然入梦那张小脸，一闪而过。

男人脚步轻漫，静静盯着那女子片刻，目光深沉，垂在腿侧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扣。

嗒嗒嗒……

积聚了许久的雨，终于倾斜下来，些许雨丝顺着窗缝飘进，浸润了放在窗台角落里的包裹。

动了动脚步，男人随手将那包裹勾住，未被系牢的灰色棉布，漏出一角银色的制具，食指一挑，包裹便完全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