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闹了,你不觉得冷啊!"
他忽然听见了一阵声音,细细小小的,似乎是牙齿打颤。他抖了抖身子,顺着声音慢慢走向了那尊斑驳的城隍像。
越走近,越是能闻见一股熏人的臭气。
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像是烂久了,恶心得厉害。
他捂住了鼻子走过去,就见城隍像后,铁子背对着他,跌坐在地上,身子打着颤,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画面,淡黄的液体蜿蜒着流到汉子脚下。
汉子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顿时瞳孔皱缩,眼神流露出极端的惊恐,那股逼人的恶臭和眼前骇人的场景,让他忍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老鼠吱吱地叫着,贪婪地拱来拱去。白胖肥腻的蛆虫在体表蠕动着,苍蝇和各类食腐的飞虫在那里盘旋,振翅守卫。
而城隍像后,那张脸青绿肿胀,双眼暴突,死死地盯着人,蝇虫就在它的眼眶周围飞旋。
……
雨后初霁,天空放晴。
沈清荷收了伞,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
便是蒙着面纱,也能闻见空气中雨水和泥土混合的清新味道,凉风习习,风中传来孩童嬉笑的跑动声。
沈清荷微笑着避开那些跑跳的孩子。
孩童的笑声是世间最欢乐动人的声音,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听见他们如银铃般灿烂的笑声,都能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沈清荷握着伞柄,脚步轻快地往回家的路上走。
雨后的地面湿滑,不知是谁摔了一跤,引得那些小孩在他边上嘻嘻哈哈。
"哈哈哈哈,大乌龟,摔个屁股蹲!"
"大乌龟,摔个屁股蹲!"
几个垂髫小孩绕着一个褐衣短打的男人手舞足蹈,嘴里唱着现编的顺口溜。
"死小孩,你给我过来!"
那摔跤的男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横抱起一个小孩,蒲扇般的大手就往那孩子屁股上扇,"笑话谁呢!"
那孩子愣了一下,哇地一声哭出来。
其他几个孩子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哭是吧!"那男人啪啪啪地打下去,"没教养的东西,我看你还笑不笑!"
这男人粗手粗脚,巴掌下去没个分寸,打得那小孩扯着嗓子哭闹不休。
围观的人听响都觉得疼。
"住手!"
那男人抬眼见个蒙脸小姑娘站在面前,没好气地道:"你谁啊!"
沈清荷和他讲道理,"这些小孩子有口无心,不是故意笑话你的,更不是他们推你摔跤,你何必出手打人?"
"我打不打,关你什么事?怎么,是你的孩子吗?要你在这里巴巴地出头,你喊一声,他们管你叫娘还是咋样!"
沈清荷梳着姑娘的发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偏这人嘴上不干不净。若是换了寻常人家的姑娘,怕是此刻羞愤地要跑走。
沈清荷却不避不闪,她上前了一步,怒道:"他们也不是你的孩子,你打他们,问过人家父母了吗?你就不担心,人家父母找上门来?还是说,你就趁着人家父母不在,欺负这些小孩子?你算什么男人!"
那男人一把将手里的孩子丢开,扬起手作势要打沈清荷。
沈清荷飞快抱过那孩子,将他护在身后,大声质问道:"你一个大男人,就是专门打女人小孩的吗!你不知羞吗!"
那男人本来就是想吓唬她一下,谁知她性子这么刚强,围观众人也在指指点点,一时下不来台,铁青着脸。
"我好男不跟女斗!"他恶狠狠地指着沈清荷的面纱,"臭丫头!绝对是毁容了不敢见人,你一辈子嫁不出去老姑娘!"
说罢,他推开人群,窜进人流里。
围观众人见没热闹了也跟着散去,蒙脸的姑娘却似乎真的被那男人的话伤到了,愣愣地站在那里。
有婆婆不忍心,上来牵她的手,安慰道:"小娘子,就算真的毁容了,不要怕。你心地善良,会有人娶的。"
沈清荷回过神,勉强笑道:"嗯,谢谢婆婆。"
她看了眼那男人离开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她摇摇头,蹲下身,给几个孩子擦干眼泪,小孩子脸蛋柔软饱满,一双大眼清澈,泪水挂在脸上,可怜又可爱。
沈清荷给他们擦了泪,"回家去吧。以后小心一点。"
那些小孩儿一溜儿地跑了,只剩下那被打屁股的小胖墩,他摸了摸她的面纱,哑声哑气道:"谢谢姐姐。"
他刚刚哭得大声,嗓子都哑了一些。
"姐姐不丑,以后我长大了娶你。"
沈清荷忍俊不禁。
她的伤没那么严重,江羡的药也很有用,估计再有个小半月就能揭面纱了。她根本不是为了那男人的恶语失神。
沈清荷垂眸,她只是,看到了眼熟的东西。
繁华的街道上,人流密集。沈清荷握着伞柄,快步顺着那男人的方向追上去。这条路暂时还没有出现岔路口,顺着往前,总能看见他。偏偏街上人多,那男人又穿着件灰扑扑的短打,光从背影来看,毫无辨识度。
沈清荷心中越来越急,忍不住伸手推开面前的路人。
那天夜晚昏暗,可她记得他的身形和声音,记得他的手指上细微的伤口,说话的样子也像。
而且,越是对比,便越觉得像!
沈清荷咬着牙,她要抓住这个伤人的家伙!她一定要把他扭送官府!她要让这男人和王氏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没有人,能够做了错事,还逍遥法外!
谁都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