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下去吧。"江游自己坐回去,表情冷淡。
他刚对沈清荷改观一点,便发现这人脑子里果然还是那刻板迂腐的一套。
这些人就是这样,不过读了一点书,就清高自傲,拿着一堆陈腐教条自己禁锢自己。
算了,随她,不过是一点点雨,还怕淋坏身子吗!
沈清荷像是没注意到他态度上的转变,点点头,"今天多谢二公子了。"
江游不耐烦地挥挥手,让沈清荷下了车。
外头还在飘雨,天空阴暗,雨丝斜斜扑人面。
沈清荷下了车,快步走进书阁中避雨,回头的时候,那马车已消失在雨幕中。
她望着那马车远去的方向出了会儿神。
刚刚一时情急,矢口否认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江游纵使有千般不好,也曾经帮助过她,即便是再不喜欢,这份恩情总是要报答的。
沈清荷垂眸,她看见自己湿透的裙摆,下车的时候没注意,溅上了水,原本的青色此刻浓重了几分。
她的心事也跟着重了一些。
沈清荷摇摇头,转身走向柜台,将这几日抄写的书稿交付掌柜。
之后几日,断断续续都在落雨。并不大,却淅淅沥沥的没完没了。
江游也不在花园里乘凉了,沈清荷撑伞走过的时候,只见到一地被风雨打落的花叶。
雨横风狂三月暮,莺歌婉转,无计留春住。
换季总是悄无声息的,一个季节过渡到另一个季节,这段时间暧昧绵长。
沈清荷收了伞,提起裙摆走上台阶。
檐下两两三三站着几个小丫头,趁廊柱挡着身体,小声说着闲话。什么厨娘偷吃东西,门外的张婆子和管事姑姑吵了起来,多是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偶尔也能从他们嘴里听见江夫人又和谁谈下了一笔生意。
忽然,沈清荷放慢了步子。
"……大少爷就是那个样子了,说好不好说坏不坏。"
"我瞧着他挺好的,上次我不小心摔了东西,他也没骂我。"
"大少爷脾气是真没话说,人长得也好看。"
"府上两个少爷都好看,可我更喜欢二少爷。"
沈清荷听她们话题转移到江游的爬床丫头上,没了兴趣,提步走进屋内。
她刚刚留步,是因为听她们提起江羡,才忽然发觉,她已有许久未曾见过他。
明明在书阁也时常能看见,可是到了他家,却见得少了。
她想起江羡托江歌带给她的药罐。
药罐本身很普通,可是那小药罐子,是江羡送的。
他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
沈清荷不自觉摸上脖颈,薄薄的一层面纱之下,她那道狰狞的伤口已长出新肉,结了疤,虽然依旧丑陋,却不再像当初那样吓人。
她垂眸,抿了抿唇。
那天夜里江羡闭着眼睛满头是汗的模样,似乎还历历在目。
也不知道这几天过去,他好一点没有。
……
潮湿的雨天最容易滋生腐烂,将原本干燥的弄湿,将本就阴暗的弄得更加霉烂。
甘州城外的破庙外,腐殖的树根底下,生出鲜艳的蘑菇,在雨中吐出菌丝,肆意地生长着。
一片雨雾中,远处有人飞快跑来,拿手挡着头,匆匆跑进城隍庙内避雨。
城隍庙不大,破旧不堪,泥塑人像上已结满了蛛网,蜘蛛在竖网上来回穿梭编制网线。
"咳,这是什么鬼天气,说下就下,也不打个招呼。"那汉子说着甩了甩自己身上头上的雨水。
他同伴道:"都和你说过了,这两天都在下雨,你不信,这下倒好,刚出城门,就被堵在这儿了。"
"马后炮,你不也没想起来带伞嘛。我看啊,这天是一会儿晴一会儿雨,说不准,说不准什么时候又晴了。"
"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
两个人说着话,商量要不要生点火取暖。这场雨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身上的衣服还湿着,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这天气,哪里有柴火烧啊?全都是湿木头,烧不起来不说,还呛烟。"
"你当我傻啊,怎么可能找湿木头来烧呢?"那汉子看见城隍雕像,双手合十拜了拜,"城隍老爷在上,保佑我今年赚大钱!再娶个漂亮婆娘,生个大胖小子。"
他同伴哈哈笑道:"你别想了,多年老光棍,我生儿子了你都不一定有老婆。"
"而且这城隍庙里可没城隍,之前县太爷把新庙建到城里,人家早跟着搬家了,你看这里荒的。"
"见佛拜佛见神拜神,见到就拜拜嘛,万一还有那么点灵气在这里呢!"汉子撇了撇嘴,"你这人,就是心不诚啊。"
"别扯了,找找有没有什么能烧的吧。"
城隍庙已不复当年鼎盛,好些东西都已被人搬空了,只剩下一个破旧的泥塑人像,颜料都因为岁月流逝而露出了斑驳的痕迹。
那汉子拾了些干稻草,喊道:"差不多了,你带火石没有?"
他喊了两声,却迟迟不见同伴出声回应。他回过头,背后空荡荡,刚刚的同伴消失无踪。
外头雨声淅沥,城隍庙内却安静地吓人。
"喂,人呢?别躲了,快出来!"
城隍庙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汉子挠了挠头,又搔了搔身上,衣服还湿着,被外头进门的冷风一吹,嗖嗖地冒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