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菘蓝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戴青叶正提着一大堆外卖,其中一份是给韩菘蓝买的海参捞饭。
韩菘蓝早上十点进的手术室,现在都五点多了,一定饿坏了。戴青叶想着偷偷放进办公的,结果小黑医生一直在,就没好意思进去。看韩菘蓝从手术室出来了,想要把海参捞饭送过去,老人家属却抢先围了上去,戴青叶又胆怯了,始终没有迈出去一步。
没多久,急诊又送来一个老爷子,情况应该很不好的样子。韩菘蓝表情很凝重,走路都是用小跑的。
这个老人的儿子瘦瘦高高的,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跟着韩菘蓝进去医生办公室就没出来。
戴青叶去了几次厕所,打了几次热水,每次路过医生办公室,门都是关着。
躺在床上睡不着,戴青叶失眠了。刚刚小黑医生就像失忆了一样突然跳到面前说:“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你明天可以出院了!”他完全把下午加微信时的尴尬忘记了吗?
并不惊喜,也不意外!戴青叶忽然理解了毛冬青为什么赖在医院不走了,这里有了牵挂的人,舍不得走。
韩菘蓝的饭卡戴青叶没还,卡片此时正在手指间翻转,就像一只彩翼的蝴蝶,引着戴青叶思绪万千,一时是砂锅鳝鱼粥的鲜美,一时是海参捞饭的汁香,一时是炸的金黄酥脆的馒头片。
这是,幸福的感觉。
戴青叶小心翼翼的打开了背包里的一个糖盒子,这是戴青叶的百宝箱。盒子里有一张全家福照片,是戴青叶8岁时春节拍的,照片里有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妈妈和自己。一家人笑的那么开心,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幸福。还有一张银行卡,卡面上是一片小叶子,是16岁那年春节妈妈给的,说是长大了,以后压岁钱要自己管理,然而这张卡却从来都没有用过,因为后面的每一个春节,戴青叶再也没有收到过压岁钱了……
戴青叶把饭卡也放进了糖盒。换了运动鞋,准备去天台活动活动筋骨!
一开门,听到楼道里有韩菘蓝的声音,还有高跟鞋走路的声音。戴青叶轻轻探了头出去,看到韩菘蓝陪着一个女人往电梯间这边走。女人化着很精致的妆,穿着无袖的淡紫色连衣裙,绰约多姿,大方得体。看这种精装修的气质,年龄应该在30岁左右了。两个人边走边说,似乎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韩菘蓝忽然哈哈大笑。
根据戴青叶这几天的观察,韩菘蓝一直是波澜不惊的,高兴了不过是嘴角微微上扬,不高兴了会微微蹙眉。说话也都是温柔和缓的,平平淡淡,寻不到太多情绪。像这样的开怀大笑,戴青叶还是第一次见到。
见两人要走近了,戴青叶缩了回来,靠在墙上站着。不知道为什么,戴青叶感觉有点紧张。
直到楼道里没有了任何声音,戴青叶晃到了休息间,托着下巴,看到两个人影绰绰,走向了医院大门,随后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开走后,一个白衣的人影又走回了住院楼。
戴青叶打开冰箱,拿出了下午给韩菘蓝买的那份海参捞饭,扔进了垃圾桶。
又回到窗前,托着下巴发呆。
天上的薄云遮住了月亮,依稀几颗星星,彼此离的都很远,看着无比的寂寥。脑袋里又挤进来刚刚那个精装修女人的婀娜身姿,好羡慕人家啊,有韵味有气质!自己根本不会化妆,也没那么多钱买化妆品和漂亮衣服。人家走的是康庄大道,看尽世间繁华;自己走的是乡间小路,路边有鸡羊,脚下有蒿草。
原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偶尔相交,随后也会渐行渐远,何必自寻烦恼。
“好吧,姑奶奶才不稀罕!不就是个老男人吗?拿去拿去!”戴青叶自言自语。
一阵风吹过,薄云逐风而行,月亮回来了,星星也多了,一闪一闪的聊了起来。
戴青叶从垃圾桶捡回来海参捞饭,放回了冰箱,留着明天当午饭吧,挺贵的,扔掉了可惜。
出了休息室,看到斯文男正在楼道里坐着,斜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一个老太太。
“妈,车子一会就到了。”
“嗯,我们一起回家。”
说着,斯文男去护士站签了个单子,又回来扶起老太太,坐电梯,下楼去了。
戴青叶站在护士站前,看着两个人慢慢的消失在楼道尽头,心里沉甸甸的,看两个人的神情很悲伤,晚上送来的那个爷爷,没能救活吗?
护士站值班的是一个叫合萌的护士,个子不高,大眼睛,很灵动。
“他们放弃治疗了,要把病人拉回家。”合萌显然是说给戴青叶的,声音不大,但听着扎耳朵。
“那,会死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合萌声音更轻了,若有所思的继续说,“韩医生说,这个患者手术治疗很大概率能活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放弃治疗呢?那个,是没钱吗?”除了这个原因,戴青叶想不明白,还有什么可以放弃亲人的命。
“不是钱的问题。患者儿子在南都工作,又娶了南都本地的姑娘,买了房子。现在媳妇怀孕了,这次回来,是接父母一起去南都伺候月子帮忙带孩子的。没想到父亲突发性脑出血,担心手术后应该会是植物生存状态,长期卧床,需要有人照顾,所以,哎”说着合萌深深叹了口气,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整理台面上的单据。
所以,放弃治疗,等死吗?
这算不算谋杀呢?戴青叶打了个冷颤,只觉得周身冷冰冰的。
心情再度跌落,一整天都很压抑,想发泄一下,还是去练棍吧。
上了天台,弯着腰找上次扔在天台的那根拖把棍。
“你在找这个吗?”
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的戴青叶一惊。
“韩,韩医生,您怎么在这里?”回过头,看见韩菘蓝正拿在拖把棍站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拿着口琴。
“上来透透气。”
戴青叶接过棍子,在地上毫无节奏的乱杵着。想走,又想留下来,心里顿时矛盾起来。
一曲口琴声传来。
韩菘蓝站在天台边,靠着栏杆,低头吹着口琴。
世界一下子安静了,戴青叶也随着口琴声安静了下来。
这曲子有些哀婉,音符里藏着悲伤与无奈。
“下班了,怎么不回家呢?”曲毕,戴青叶很想问问刚才的精装修女人是谁,又觉得不合适问,便把问题咽了下去,换了个话题。
“白天手术的那个病人不大稳定。”韩菘蓝低头摆弄着口琴,“你呢,为什么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