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苦笑道：“他们十几年前是奴隶，被大周夺去之后，削了奴籍，终于能和普通百姓一样平起平坐，没想到十几年后的一场仗又将这些人打回原型。”

汉子叹了一口气，说道：“现在竟然还要统计那些十几年前是奴隶的人，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普通百姓，突然又要变成奴隶，这算什么？有些人在这十几年中早已自己做生意赚了钱，现在还要让人家去那些贵族家做仆人吗？”

另一人道：“有眼力见的老板们在越军攻城的时候就离开宛城了，那些恋家不肯走的人现在不知道心中是何感想。”

汉子恨恨地说：“要我说，就怪那该死的荀惑，还好他死得干净了，否则宛城百姓的唾沫都能把他淹死。”

巫怜依听到这，心中不仅怒火涌来，这和荀惑有何关系？又不是荀惑下达的命令，要怪就应该怪施令者。

那汉子又道：“也有那狗丞相的一份功劳，据说宛城刚被夺回时，谁都没想起要去统计奴隶的人数，只有那个狗丞相，口中扬言要‘正纲纪’，向皇帝进谏。”

另一人道：“咱们还是少说两句吧，免得引火烧身。”

只闻汉子重重叹息一声，两人的脚步声响起，接着逐渐微弱，大约是走远了。

听到别人骂她爹，巫怜依心中总归有些不舒服，但又隐隐觉得这两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相里青道：“不用理会他们的话。”

巫怜依道：“你也听说过我爹不是良臣的话？”

她知道她爹的风评一向不佳，很对人都说他势力眼、趋炎附势。但他总归是自己的父亲，有时候巫怜依觉得父亲对自己很好，有时候又觉得他冷漠无情。

相里青道：“我对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不感兴趣。”

巫怜依哼笑一声，道：“知道，你是大侠嘛。”

正说话间，马车外有人高声道：“都准备好了，准备出发了！”说着长喝一声，车轮辘辘，车后尘土扬天。

行了不知多久，巫怜依掀开帘子，只见四处人来人往，原来他们已经到了宛城。

巫怜依拉着相里青的衣角，说道：“到了，到了。”

相里青望着她，默然不语，他不用想都知道，她要去找自己的荀大哥了，当然欢喜。

“如果找到的是你荀大哥的尸体，你要怎么办？”相里青问道。

巫怜依道：“那也挺好的，至少荀大哥的尸体找到了。”

她骂道：“荀大哥的爹真的是个无情无义之人，自己儿子在宛城生死不明，荀家竟然不派人找他。”

相里青道：“只有你说他生死不明。”

“什么意思？”巫怜依问。

“其他人都知道他肯定已经死了，只有说他还有可能活着。”

巫怜依道：“可是，那些死去的士兵不是脸上血肉模糊，辨不出来谁是谁吗？他万一没死呢？”

相里青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哪有这么多奇迹？你为何不想想，他是将军，其他人身份都比他低，他们穿的衣服会一样吗？”

“那……为什么外头说认不出哪个是荀大哥的尸体？”巫怜依被相里青一问，犹如当头一棒。

相里青道：“荀家的事比你想的复杂多了，不想说哪个是他尸体，就是不想让他好好安葬，他们那一大家子这么多事，谁知道是谁从中作梗？”

“又或许，现场有其他情况，有人谎报了。”他又道。

巫怜依望着窗外不语，她确实不够了解荀家的事，只知道他是歌女所生，荀家人都讨厌他。

荀惑的父亲荀礼和自己的夫人感情极好，夫人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荀礼家中无其他姬妾，在外也并无什么红粉佳人。哪知某日一个歌女突然带着孩子找上门，说那孩子是荀礼的儿子。

荀礼知道后竟然没什么怀疑就承认了，歌女把孩子交给了荀家便不知所踪，留荀惑一人在荀家。

但荀惑为人非常旷达，巫怜依从未听他说过家中任何人的不好，她至今也弄不明白荀家那些公子哥到底在看不起荀惑什么。

相里青道：“问问在场的人不就行了”

巫怜依道：“可是在场的人都死了……”

“谁告诉你都死了？”相里青眼里蕴满了不屑的笑意，“还有两个人呢，宛城城主许苑和荀惑的弟弟荀亦。荀亦既然已经回了盛京，那就问问许苑。”

巫怜依想到，这宛城城主也不是她相见就见的啊，就算报上她爹的名字，这城主也不一定相信。而且，宛城城主可是违背了自己老爹命令私开城门，害死了自己老爹的狠角色，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见他有什么难？”相里青道，“直接夜里翻到他府中就行了，你不会还想在府中大厅上和他喝上一杯好茶，慢慢盘问吧？”

巫怜依道：“相里大哥，是我误会你了，我本来以为你们老大是派你来跟着我骗吃骗喝的，没想到你真的做过功课。”

此时车队已经停了下来，相里青先下了马车，又扶她下了车，带她东拐西绕，轻车熟路地绕过很多路，指着前方一个府邸，道：“那就是城主府了，晚上直接翻进去。”

巫怜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道：“宛城自从被夺走之后，很久都没和大越来往过，你怎么对这儿这么熟练？”

简直就像在这儿生活过一样。

相里青不理她，仍自说自话：“先找家客栈吧，休息休息。”

巫怜依嘟囔道：“就会转移话题。”

两人在客栈待了几个时辰，再出门时，只见黑漆漆的天空上星子闪烁，今夜没有月亮，街道上有些许几个人打着灯正慢悠悠地晃荡。

到了城主府外，只见府内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