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惠娘一曲弹完，众人纷纷点头赞许。她自己却只是淡淡一笑，似乎对这些评价全不在意，姿态摆的十分超脱。

席皇后脸上却没多少表情，让人照着惯例赏了刘惠娘一匣小金锭。刘惠娘面对这样的赏赐，也很淡然，颇有些宠辱不惊的风范。

不过在刘惠娘这样的惊人一曲之后，场上一时间冷了下来，谁都不愿意在她之后上台表演，毕竟不想做衬托同行的那个人。

席皇后保持着高冷的人设，没有出声，倒是留山王太后笑了一声，问：“怎么停了？还有哪位小娘子愿意上来献艺？”

汤华之之前已经上去写过一副字，此时自然轮不到她上场，但她眼珠一转，仗着跟汤晴照的姑侄身份，大胆接话：“姑母，代府的大娘还没献艺呢，她今年才回永平，家中父兄又立下大功，理应嘉奖的。”

代寄岚本来吃瓜吃的挺开心，结果汤华之来这么一下，立刻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全场的女眷都将视线向她这里投了过来。

代太夫人很有些恼怒，自己愿意上台是一回事，被人这样挤兑上台又是另外一回事。她轻描淡写的看了汤华之一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单单是她身上自带的威严就足以让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汤华之闭了嘴。

代寄岚倒是很光棍，她本来就是武将家的小娘子，自小军营里长大，琴棋书画什么的都是略略懂一些，拿来当才艺是绝对不够资格的。但她刀枪棍棒都耍的有模有样，想要震慑一下这些温室里长大的小娘子们，还是手到擒来。

于是代寄岚也就顺势起身，对着席皇后和留山王太后行了一礼，“今日既然是赏梅宴，那我也应应景，就以梅枝做剑，与两位殿下和众位夫人小娘子们舞上一场。”

话音刚落，季长敏就在下面带头鼓掌，魏从灵几人也跟着应和，气氛一下就又热闹了起来。

席皇后露出了个浅浅的微笑，让身边的大长秋亲自去帮代寄岚折下了一节梅花树枝，交给了代寄岚。这个偏心意味明显的举动，让汤华之的脸色很不好看。

大乾传承的著名曲谱里，有一曲《龙吟赋》非常像代寄岚以前听过的《水龙吟》，她跟今日宴席上当值的乐师示意，让他们帮忙演奏这首曲子作为配乐，然后利落的手持梅枝，飞身上台，以梅枝演练了一套简化版的代家家传剑术。

代寄岚将剑术中缥缈华丽的招数都保留了下来，舞起来整个人上下翻飞，身姿利落，踏雪无痕。尤其是代寄岚还穿了一身梅红的小袄，映衬着手中梅枝上的点点红梅，整个人飘然御风，如谪仙降世。

台下众人都看呆了，大部分小娘子更是眸光闪烁，心向往之。

之前代寄岚先是在马球场上一战成名，后来在中元酒宴打十五柱球再次名声大噪，再加上如今这一舞，圈粉无数，算是彻底奠定了她大乾第一女爱豆的地位。

到了一曲尾声，配合着乐曲中的结尾鼓点，代寄岚舒展腰肢，空翻落地，手中梅枝借力斜挥，摆了个潇洒帅气的姿势收尾。但她在其中又使了一份巧劲，梅枝顶端的那朵花苞被借力甩脱枝干，斜飞了出去，正正击中御景台檐角下挂着的一只占风铎。

占风铎应声而响，清脆的铃声回荡在整个雪苑间。

御景台先是一片安静，接着爆发出来激烈的赞许声。

“代娘子真是绝了，我可太喜欢她了。”

“不知道代府什么时候办宴会，有机会能收到代娘子的帖子就好了。”

季长敏几人也被其他小娘子们询问，“代娘子平日里喜欢什么啊？”，“你们常去哪个马球场，最近有比赛没？要不要约上一场？”，“你们若是有机会出去游玩，也叫上我一起吧。”

平津侯夫人小声跟代太夫人说：“看看您家大娘这身段的潇洒劲，怕是真的在军中历练过吧，代将军也真是狠的下心。”

代太夫人略带骄傲一笑，回答道：“我代家儿女，自是要去军中磨砺的。”

大乾风气尚武，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又多是新贵和寒门，他们的子女自然会追捧代寄岚这样的小娘子，觉得小娘子勇武矫健是优点。

但是雎州刘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所传承的就不是这样的观点了。毛夫人眉头微皱，脸上带出了些不屑，但也不敢说话，毕竟代寄岚的父亲是车骑大将军，她不想给丈夫在官场上树敌。刘惠娘却有涵养的多，她微笑点头，做出一副对代寄岚很是赞许的模样，心里却给代寄岚贴了个标签：莽夫之女。

这回席皇后却明显差别对待，毫不掩饰自己对代寄岚的喜欢，让人赐给她了一支镶嵌宝玉梅花步摇，说是配上她刚刚的这一舞，相得益彰。

这样明显的暗示，大家都看明白了，所以一时间也就没有了小娘子再上场。眼看席皇后主意已定，迫不及待就要直接宣布太子妃人选，汤华之赶紧插话，对着汤晴照说到：

“今日说是太子妃擢选，来了各家的小娘子，姑母为什么不替皇长子表哥也选一正妻？表哥虽然被贬为庶人，但也是皇室血脉，长幼有序，也该在太子之前娶妻的。”

汤华之之前的插话，还可以理解为小娘子之间的相互打趣，但这次的插言明显就有些逾矩了。汤华之的母亲汤夫人看了女儿一眼，有些不理解她今日的进退失据，但立场还是要表明的，于是故作恼怒的拍她一下：“这事是你个小娘子能置喙的？”

斥责完汤华之，汤夫人又向席皇后和汤晴照行礼致歉，“是小女无状了。”只说汤华之行为无状，却没说她说的有错，明显也是觉得这事是个好借口，能让皇长子找个有力臂膀，说不得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汤家的这点小算盘，汤晴照看的清清楚楚，她对着汤华之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然后看了席皇后一眼，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皇后殿下觉得呢？”

席皇后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点点头，“这话也有一定的道理，是该给皇长子选妻了，他如今一个人圈禁在林德殿，正好选个人去照料他。”

在场女眷听了这话，都是心中一紧，谁都不想自家女儿被选中嫁给皇长子，这等于直接被送去北宫林德殿圈禁起来。只有汤华之在心中狂喜，事情果然向着她所猜测的方向发展，她的计策就要成功了，代寄岚要去林德殿一起被圈禁起来了。

席皇后环视了一圈席间众人，把每个人的神色都看在眼里，最后看向汤晴照：“留山王太后乃是皇长子生母，这皇长子的正妻，还是你来选吧。”

汤晴照也不推辞，微微点头，看向众人，朱唇微启，一字一句的说：“那就选雎州刘氏十一娘，刘惠娘吧。”

席皇后则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那就依留山王太后所言，传本宫懿旨，赐雎州刘氏刘惠娘为皇长子正妻，择日完婚。”

汤华之狂喜的表情立时僵硬在了脸上，事情怎么跟她想的不一样？而刘惠娘淡然的面具也有点崩不住了，露出了一丝惊愕的神情。

而最为惊怒交加还是毛夫人。她身为刘氏旁支，受到族中长辈托付，专程带嫡支中最受宠爱的十一娘来参加赏梅宴，为的是让刘惠娘有机会坐上太子妃的位置，而不是让她嫁给已经贬为庶人的皇长子。如今这个局面，她根本没有办法和族中众人交代。

刘惠娘毕竟受到世家大族的教养多年，最擅长世家分析利弊那一套，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之后，她立刻就分析出了留山王太后这么做的动机。汤家如今明显被皇帝打压的喘不过气，皇长子眼看也成了一步废棋，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给皇长子找一个背景深厚的妻室。所以留山王太后才会抢先选了自己做皇长子的正妻，这样不但可以利用联姻的关系，帮皇长子东山再起，还可以断了刘氏一族投靠太子的路。

她自以为摸透了汤晴照的想法，在心里给汤晴照贴了个标签：心机深沉。又给刚刚频繁插话促成此局的汤华之贴了个标签：搅屎棍。最后给一念之差错过自己这个绝美儿媳的席皇后也贴了标签：傻白甜。别人说什么就答应什么，这位席皇后不是傻白甜是什么？

在这样的正宴上，皇后颁发的懿旨肯定是没有反悔的余地的，除非刘家想要抗旨。

毛夫人还在兀自焦灼，刘惠娘已经分析好利弊，觉得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姿色，就算嫁给了皇长子也还有机会翻盘，何况现在还只是赐婚，反倒给了她理由可以来宫中行走，更有机会接近太子了。所以刘惠娘很是镇定的上前行了一礼，谢过席皇后的赐婚恩典。

皇长子被赐了正妻，接下来就是太子妃擢选的重头戏了。席皇后不想再生波折，直接让代寄岚上前接旨：“代氏门著勋庸，惟尔车骑大将军代正诚长女，代氏寄岚，族茂冠冕，德光兰掖。备兹令典，抑惟国章。是用命尔为皇太子妃。【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