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丈夫和女儿,公公婆婆还有小姑子也少不得要每人准备几件衣服,但是苦于已经记不得他们的具体尺寸,陈曦只能按照他们的大概身材,买了羊毛衫和每人一身冬衣,即便如此陈曦也都是认真对待,挑得都是时下非常流行的款式,并且符合每人年纪气质,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此外,陈曦还挑了不少农村供销社完全见不到的布料以及毛线,反正她身怀巨款又不缺布票,下起手来毫不手软,看得百货商店的售货员数次瞳孔震动,惊讶不已。
最后,陈曦少不得也要给自己置办一些行头,毕竟前世当了多年大老板的陈曦还是很讲究生活品质的,用一身洋气的衬衫、修身的小西裤以及毛呢的长外套替换掉身上的粗布衣服,皮鞋替换掉土布鞋,又给自己买了一个小皮箱,一番改变让本就青春靓丽的人儿漂亮得更加耀眼,晚上回到老宅,第一时间就引得陈伯和陈婶连连赞叹。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曦再次光临第一百货,先买了一台收音机和一块男士手表,然后买了三管钢笔以及一些其他纸笔文具,接着蜂蜜、麦乳精、奶粉等各买了两大罐,烟酒茶叶这类能走人情的好东西陈曦也没有放过,又买了两斤大白兔奶糖两斤水果糖以及不少申城特色的饼干和糕点。
生活用品也是重中之重,洗发水、香皂、面霜等陈曦都买了不少,都是时下申城最受欢迎的牌子,家里用的那些老古董也该换换了,就连牙膏牙刷和毛巾等一些小零碎陈曦也没有放过。
接着陈曦又跑了一趟书店和废品站,好不容易凑全了几套高中课本和复习资料。
购物结束后,陈曦反倒是发了愁,钱和票流水似的花出去,买的时候并不察觉,但现在看着老宅堆积如小山般的大包小包,陈曦皱着眉思考该如何把它们都带回村去。
这时陈伯的小儿子正好走进屋,“小曦妹子,你托我买的东西已经提前买到了,你快来看看!”
原来,两天前陈曦托陈伯的小儿子帮忙买轮椅,在这个年代,特殊的工业品供应相对短缺,陈曦本以为一时间很难买到,想等日后买到之后,再托陈伯给她邮到县里。
现在想来,任何年代钱都是万能的,因为陈曦给的钱和票都足够到位,所以短短两天之内就解决了这么个大件儿。
那就索性将所有东西一并邮走好了,陈曦一边想着一边道:
“陈二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愁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都带走呢!既然轮椅也买到了,就一起邮走吧!麻烦陈二哥给我帮帮忙!”
说着,陈曦还伸出细嫩白皙的手,指了指屋里堆放的大包小裹。
“行,那就一起邮走吧!妹子这可真是没少买啊,你等等,我去找些打包的东西,去去就回。”
就这样,二人将东西打包结实,送到邮局,花的邮费看得陈家老二心疼不已,才总算解决了一大难题。
忙到这时,时间已经不早,陈曦把贵重物品、一套换洗衣服以及部分易碎的糕点装进随身携带的小皮箱里,准备了一些包子和饮水,就踏上了回赣江省的列车。
前路漫漫,陈曦却满心期待,她轻轻地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清冷的面容也变得明媚起来。
“终于要回家了,真好……”
坐了20多个小时的火车,终于抵达赣江省省城,在省城等了两个多小时后,陈曦又坐上了省城开往庆丰市里的列车,没有关系自然买不到卧铺,陈曦在硬座车厢熬了一宿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又坐上了市里通往龙兴县的客车。
三个小时后陈曦终于回到了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小县城,在国营饭店随便吃了碗面条全做午饭,陈曦又急忙去赶开往公社的公交车,在那个年代,县城通往各村公交车全天只得两趟,上午一趟下午一趟,如果赶不上,要么就要花钱住在县城的招待所,要么就要徒步走上四五个小时甚至更久才能回村。
公交车在坑坑洼洼的土道上颠簸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停在了信阳公社的公交站点,这里距离红旗生产队所在的西塘村,步行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了,陈曦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晕车带来的呕吐感,想到即将见到丈夫和女儿,喜悦感瞬间冲淡了疲惫,迈开步子向村子走去。
当陈曦出现在村口的时候,整个大队还没有下工,正值农忙,村里一部分的女同志被分配到离村口不远的空地上扬麦子,眼尖的人一下子便看见了陈曦。
素白简单的衬衫配上浅灰色的修身裤子,外套一件驼色毛呢大衣,脚上的皮鞋因为赶了太久的路显得有些脏污,手里拎着精致崭新小皮箱,正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腕上一块精致的女士手表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无比亮眼的打扮让人瞬间忽略陈曦此刻狼狈的状态,两鬓间发丝凌乱地垂落,汗津津的小脸上更是透着苍白和疲惫,但一双眼睛却明亮、坚定。
“咦?你看那不是陈知青吗?瞧瞧这身打扮,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
“是啊!人家毕竟是城里人,这人比人啊,还真是不能比。”
“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上个月她不是回城了吗?怎滴又回来了?”
“虎娃,快去秦家跑个腿,就说他们家媳妇回来了!”
“对,是得赶紧去通知一声,二宝啊!你也虎娃一起去,报完信儿你俩就给我打猪草去,少在这儿碍眼。”
有人阴阳怪气,自然也有人热心传话,更有些相熟的婶子更是直接喊道:“诶,是不是山子媳妇儿啊!你这是从城里回来了吗?”
山子,正是秦萧的小名。
陈曦一眼认出了是住在秦家隔壁的周婶,答道:“是啊!周婶,想家了,也想孩子,这不就回来了。”陈曦礼貌的颔首,面带浅笑。
“呦!可不是,要我说,也就是你年轻不懂事儿,你说这女人哪能离得开男人和孩子啊!再说孩子也离不开娘,不是?”
“婶子您说得是,我这不就就回来了么?”
等陈曦走近,另一个热心的婶子直接迎了上来,手里拎着水壶直接给陈曦倒了一碗水,“你这孩子,也是个不省心的,瞧瞧这小脸白的,累坏了吧!这边已经去通知山子了,来,先喝口水。”
将皮箱放在脚边,陈曦感激地双手接过这只粗糙的水碗,也不嫌弃,一口气喝完,微微弯腰将碗递回去,感激道:“谢谢婶子,我没事儿,只是刚刚走得有些急了,喝了您这碗水已经好多了。”
就在陈曦与众人寒暄之际,周围的人也发现了这边的热闹,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正在此时,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娃娃大哭着跑了过来,两只羊角辫一颠一颠地,异常可爱,一边哭一边喊着“妈妈”。
听到这一声“妈妈”,陈曦的心倏然一阵刺痛,鼻尖泛起浓浓的酸意,她顾不得周围的人,径直向小女孩儿迎了过去,“这是她的宁宁啊!”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陈曦的眼眶肉眼可见地迅速红了,她扶着小女孩儿的双肩蹲下身,不顾地上的尘土,单膝跪地,紧紧地搂住自己的孩子,“是妈妈,宁宁,是妈妈回来了。”
“妈妈,你怎么走了这么久,宁宁好想你啊!”
怀里的孩子哭花了脸,一抽一抽地不断啜泣,完全不能平复,陈曦的心也因为愧疚更加撕裂的疼,这份愧疚是两世的累积,已经揉进了骨肉,融进了血液,此时此刻陈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哭道:“对不起,宁宁,都是妈妈的错,妈妈对不起你,不应该抛下你这么久,都是妈妈的错……”
看着情绪几近崩溃的陈曦,周围的人一下子都愣住了,相识多年,他们从未见陈曦如此失态过,这样一个清冷淡雅的人,别说是在人前失声痛哭了,就连一丝的狼狈软弱都不愿意在人前展露。
所有人几乎都记得陈曦刚下乡的时候,17岁的年纪精致漂亮的仿佛易碎的瓷娃娃一般,却咬着牙强撑着瘦弱的身体,学着村里人干农活儿,她性子傲,又倔强,哪怕手上磨出了血泡,身上磕碰得伤痕累累,吃不饱也穿不暖,也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村里人有些个淳朴善良的,心疼这个城里来的小姑娘,但那时候大家日子过得都苦,谁也帮不了谁,直到看着她嫁给了秦萧,日子好过了一些,才松了口气,生怕她熬坏了身子。
后来,陈曦当上了村小学的老师,彻底告别了农活儿,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村子,虽然她平日里冷冷淡淡的,人也不爱笑,却教养极好,接人待物每每礼貌谦逊、温和大方,收获很多长辈的好感,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她在闹回城,几位婶子还能热情地招呼她,并且苦口婆心地数落她的原因。
陈曦抱着女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在意周围人的诧异,倒是宁宁的小脑袋从她的怀里钻出来,马上吸引了她的注意,只见宁宁抽泣着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妈妈今后是不走了吗?”
听到宁宁的问话,良久,陈曦才渐渐平复下来,她扶起宁宁,看着孩子满含期待的眼睛,郑重道:“妈妈舍不得宁宁,所以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宁宁了,宁宁能原谅妈妈吗?”
这一句话问出,更多的是为了圆前世一个夙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