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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2 / 2)

她挺能野啊 来恰酒 3699 字 2020-08-03

人生哪有什么公平可言呢?那女孩生来样貌就好,热爱又正好是特长,性格温暖阳光,她甚至能对自己这样的人都抱有最大的善意,她是藏在人堆里都能一眼看到的独特存在,是出生时就被赋予无数褒义形容词的美好。

而不是她这种,生来就没有一处可圈点,因为性格阴郁被人孤立,连家庭都是普通的吵闹又脆弱,平凡一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努力的姑娘,可能人生走到尽头走马灯回放时都乏善可陈。

飘窗的女生还在羞赧地低声交谈,她无声起身拿着房卡走出这个让她透不过气的房间,想要到楼下去看看这座她也许再也不会踏进的城市。

酒店外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间有北漂的上班族匆忙赶着公交,考砸的小孩被家长揪着领子边走边骂。

她目光茫然地看着外侧的热闹和悲欢,脚步黏连在酒店台阶上,忽然有种冲向马路中央的冲动,在公交冲刺绿灯的最后一秒时撞上,终结自己黯淡无光的一生。

她这样想着,甚至迈出了一小步,肩膀一侧就被宽大温暖的手搭上。

钟晚晚回头看,就对上梁南风温柔关切的眸子,鼻腔被对方身上点点酒味充斥。

她对酒味算得上敏感——在无数父亲工作不顺的夜晚,在母亲情感不顺的时候,她都能在那个破碎的家中闻到糜烂酒臭。

然而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的淡淡酒味儿并不让她排斥,是清冽而温柔的,带着点北京胡同街巷里的烟火气,无形拉近他们间的师生距离。

钟晚晚回头,面向他,怯生生地叫:“梁老师好。”

梁南风款款一笑,几乎放下所有老师爱端起的架子,轻柔对她说:“你好,老师刚刚回来,看到你不太开心的样子。”

钟晚晚眼眶一酸,眼泪啪嗒就砸下来。

哪有人关心她的开心和不开心呢——就像她今天这一刻死掉也没有人关心一样。

她又不是南思阮,不是一个被人爱着和被人需要的存在。

她其实有些害怕所有的老师,害怕他们随便一句打压都能成为压死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梁南风也并没有排除在外。

钟晚晚用手背掩盖住眼睛,哽咽地搪塞他:“我...比赛作文没有写好。”

梁南风平静看着她,抬手安慰的抚了抚她的背,将她带至酒店大堂的休息区域,安排她在厚皮沙发处坐下。

梁南风递给她一张纸巾,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缓了十分钟,才温润开嗓。

“老师接下来说的话,也只是个人猜测,”梁南风道,“如果冒犯到你,可以直接告诉老师。”

钟晚晚对他要说什么没有半点头绪,身体僵直地坐在沙发上点了点头。

梁南风面色稍正,继续说:“老师没有教过你,也不知道你的具体情况,但是在文创杯培训的这段日子里,老师其实能感觉到——”

“钟晚晚同学,你其实,有点抑郁倾向。”

钟晚晚视线瞬的又模糊,咬着苍白的唇说不出话。

“可能并不是太严重,但也对你的情绪造成很大影响,”梁南风徐徐道,“老师没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帮到你。”

钟晚晚没有回应,眼睛直直地盯着膝盖,回忆翻涌。

刚上高三那年她进了文科重点班,被人无意看到的那几篇文章直接将她那点儿自娱的爱好被扼杀,从此被孤立被排挤,看所有的事情几乎都能自觉放大最悲观的那一面。

她和母亲提过希望能看看心理医生,对方只是随意摸了摸她的头表示理解,再连续关心了几日她的情绪情况,就不了了之了。

“妈妈能理解你现在的压力,”她的母亲对她说,“可是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大家都挺抑郁的,妈妈工作也很累,做人要坚强一点。”

她也不敢为自己按上什么抑郁症的标签——她没有勇气选择自杀,所有也不过是在脑海里幻想一遍后,继续去面对日复一日的生活。

梁南风看到了躯壳下的她,但她并不相信对方真的会做些什么。

“谢、谢谢老师,”钟晚晚偏过头,轻声回答,“我自己待一会就好了。”

她等着梁南风再说一句客套话后起身离开,而对方只是目光关切地看向自己,和蔼笑笑。

“老师,做不到在学生难过的时候,放学生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梁南风故作无奈,摊开手,“晚晚也体谅一下老师吧。”

钟晚晚眼眶直接泄了洪,豆大泪滴垂直砸在自己手背上。

酒店大堂水晶吊灯悬挂,每个玻璃面将世界切割成无数块儿,她看到自己在倒影里四分五裂又重组,耳畔传来对方一句句教诲和引导。

他讲了南思阮的事——他在自己面前剥开他的得意门生的过去,那个她向往的女生曾经也迷茫颓废,最终在他的帮助下一步步拨开云雾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他讲了他最喜欢的诗人郭新生,那个写下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和相信未来的笔者,在时代背景下因抑郁在医院逝去。

他还讲述了王尔德的童话,用星辰和山野描述平凡与伟大,像一个慷慨贩卖思想的流浪诗人,所偿不过是唤醒她脸上一点阳光。

她其实并不在乎对方讲了什么——那帮助南思阮找到人生梦想的故事的确很动人,她也能对郭新生的遭遇表示遗憾,但这些都不重要。

让她不敢相信的是,梁南风真的,就这样陪在她身边,因为她一点儿颓废抑郁的倾向,和她交谈了将近一晚上。

大堂悬挂的钟时针指向九点,梁南风口袋里的手机正好响起,他停下来看了一眼信息,而后许久没有再说什么,一切都像辛德瑞拉的南瓜车和蓝纱裙般消逝,对方对她的一切关怀和劝导戛然而止。

钟晚晚终于抬眸去看他,眼神里几乎是祈求和依赖:“老师....”

梁南风关上手机,对上她的目光,平和弯唇:“你放心,老师不会放你不管的,只是老师刚刚收到一条关于文创杯的信息,这会要去找南思阮同学说一下。”

钟晚晚像是刚上云端,就被猛地拉回泥泞,“关于文创杯...什么消息?”

梁南风面色带了点儿歉意似的,慢慢道:“老师收到消息,是关于文创杯获奖的名单。”

“南思阮同学获得了特等奖,老师要和她说一下明天的领奖事项。”

钟晚晚指尖冰凉,半晌听到自己出声问:“...那,周明皓呢?”

梁南风回:“周明皓同学是二等奖。”

钟晚晚还残存那么点希望,对方能继续讲下去,然而他尾音结束后,就再也没有要说什么的迹象。

她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也就是说,参赛的三个人里,只有她没有获奖。

她不是辛德瑞拉——钟声响起后对方回收走她的所有,连一只水晶鞋都没有留下。

她和那个获得文创杯一等奖的女生比起来,就像一个不知所谓的跳梁小丑,自导自演了一出自以为是的救赎,被现实拉下帷幕。

钟晚晚浑身刚暖起的一点儿温度彻底浇灭,愣愣看着地板说不出话。

梁南风柔和的嗓音又在她耳畔响起,她几乎听不进去一个字,只知道对方承诺她通知完南思阮就立刻下来继续开导她。

“你晚饭没吃饱吧?”梁南风问,“我给你点了份外卖,一会送到酒店门口,你报我的名字就好。”

钟晚晚机械点点头,连句谢谢都忘记说出口。

梁南风停顿了会,语气寻常地继续说:“老师怕南思阮没听到耽误时间了,借用一下你的房卡。”

钟晚晚僵硬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指尖触碰到卡的边缘时微微一顿。

她瞬的想起了傍晚少年的叮嘱。

——不要把房卡给别人。

可是她内心的声音很快盖过了这段回忆。

梁南风不是别人呀,她想,这个老师对她都能这样温柔,而且和南思阮的关系那样好。

窗外闷雷一声,大雨倾盆,北方的雨如洪泄下。

钟晚晚递出了她的房卡,梁南风接过颔首道了声谢谢,起身离开。

雨汇聚成流从台阶滚落下,发出不绝声响,钟晚晚继续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盯着时钟发呆,等待对方口中的外卖到来。

那少年的嗓音莫名穿透雨声,在她脑海不断回响。

不要把房卡给别人,其实是担心南思阮会出什么事吧。

会出什么事呢——那少女此刻应该快知道自己作文获奖的消息,然后眸里藏了星星似的笑,准备迎接她人生的又一美好。

不会出任何事的,她想。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就算出了什么事——

那可是南思阮啊,那个被命运眷顾,集万千喜爱一身的女孩。

出了点事又会如何——出了点事又哪里轮得到她来关心。

雨声颠倒在水泥地面上,车灯路灯混淆模糊了视线,一切都在助长欺骗之茧破蛹成蝶,灌溉阴暗泥潭里的恶之花。

钟晚晚稍稍放松下来,阖上眼轻靠在沙发上。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可能三更(?我疯了别信

努力一章搞完它,我先跪为敬。(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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