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被他攥着手，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没来由的歉疚。她胡思乱想了一阵，谢染这般的人，与江南甄家的三小姐在一起或许也是不错，自己到他身边，无非心系着种瓜系统，想要快些将这一世熬完回到天上去罢了。

当日种瓜系统曾经许诺过她，只要种完所有的瓜，便能够在这一世结束的时候重返天界。原先她只以为，只要不嫁去贾府，她就谢天谢地了，后来又见谢染有意于她，便顺风顺水地接受了婚约。

可是他呢？

自己这一番想法，岂不是辜负了他？

林黛玉瞥着谢染的神色，看他眼眸似水，并未发觉自己在胡思乱想，反倒起身将她的发丝拢到一处，在她的耳畔低语道，“还有一两个时辰，再睡一觉吧。”

谢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嗓音里还夹杂着一声低笑，“今晚就没这么多时辰休息了。”

林黛玉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借着朦胧的月色看清他侧脸的轮廓，待她听清楚谢染方才说了什么，耳根处已经涌上一阵热意。

“我走了。”

林黛玉睁大眼睛，见他要从正门出去，赶紧从被子里伸出手拉住他的袖子，冲着他摇了摇头，小声道，“蜡梅和霜华还在外面呢。”

谢染一听，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目光染上一丝促狭之色。林黛玉忍住烧起来的面颊，指了指窗子道，“从窗子里跳出去罢。”

这句话刚出口，林黛玉也觉得有些不妥，想要收回去找补一句，却又不知如何说出口。正好这时候蜡梅的声音渐渐大了些，似乎在与霜华商量着明日要用的锦盒，几个丫鬟忙着进进出出，林黛玉的心也跟着跳了跳。

她杏眼圆睁，瞪着谢染，似乎在问他为何还不快走。等到天色大亮，若是他再出去，定是要被府里的人都瞧见了，那时候再传出去可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谢染见她有些急了，冲着她眨了眨眼睛，低声说了一句话，就拉开窗户，身手矫捷地跃了出去，等到落在地上，还不忘从外面帮她关上窗子。

林黛玉捏着被角提心吊胆地听了一会儿，见外面并未有人叫喊，便知道谢染已经出府离去了。

等到四下安寂，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谢染最后一句话，说的乃是“遵命，夫人。”想到此，林黛玉的面颊上又是一阵烧红。

她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再度醒来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十月初八，是个黄道吉日，一大早就有不少宾客来到林府，给林如海登门道喜。林如海在扬州担任巡盐御史这些年，也广交了不少好友，虽然上回楚林氏过来一通闹，让他着实失了些面子，不过今日的宾客仍是络绎不绝。

蜡梅和霜华进来给她打扮，身后还跟了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王嬷嬷从前是贾敏的贴身丫鬟，后来作为陪嫁丫鬟，来到林府，后来便当上了林黛玉的奶娘，一直抚养她长到去寒山寺那年。

按着本地的风俗，女子出嫁之前一定要有个家人替她梳头，梳头还要用新梳子，如此才能保证福泽美满。

王嬷嬷捧着一个梳子站在林黛玉身后，一边将林黛玉的发丝梳开，一边悄声地念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听到这句话，林黛玉心尖一动，不知怎的泪珠就从眼眶里滚落了下来，滑过白皙的肌肤，缓缓流到红润的腮边。

她还没来得及去擦拭，霜华见了妆镜里林黛玉红了眼睛的模样，也跟着哭起来，话音里都有一些掩盖不住的心酸，“小姐嫁到那么远的地方，也不知以后多久能回来一趟。”

蜡梅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一直跟着林黛玉去王府的，而霜华正好到了适婚的年纪，林黛玉便想着等她去了王府，也让霜华出府嫁人。霜华一时感慨，想着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林黛玉，哭得愈发难过。

蜡梅也有些伤心，可见了霜华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从后面锤了她一把，生气道，“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小姐难过，你不想着安慰她，光顾着自己哭。”

说罢，她又拿了张红帕子，轻轻地林黛玉擦了擦泪，劝慰道，“王府的情形我们也见过了，王爷对小姐的情意我们都是有目共睹，若是以后思乡心切，同王爷讲一声便罢了，走水路回来也不过十来天的功夫，哪里就见不到了？”

林黛玉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睛，努力将泪憋回去。她也知道今日不是伤心时候，可是听到那一句“白发齐眉”，不知戳中了心里的哪一块肉，忽然就绷不住了。

白发齐眉，真的有那一天吗？

印象里，她觉得谢染应该就是身披如墨的发丝，举着一支青绿的竹笛送到唇边，慢悠悠地吹的那一副模样。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她想不出。似乎光是想到那样一个日子，她就止不住地心酸。

王嬷嬷念诵了几句，几个丫鬟又进来，替林黛玉梳着发髻，戴上了明珠镶嵌的凤冠。等到她打扮完毕后，整个人就像是从天边飞下来的一只凤凰，大红的颜色衬着雪白的肌肤煞是好看。

到了时辰，外面报了一句，“花轿来了。”众人便知道，端王府派人来接林黛玉过去了。林黛玉的手一抖，回头看了邀月阁一眼，便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