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外面，停着一只轿子，上面披着大红色的绫罗绸缎，绣满了吉祥如意的花鸟图案，四个檐角上还垂挂着金色的花球，远远看上去，金线和银线缠绕在一起，说不出来的端庄气派。

街边伸着脖子看过来的百姓，眼睛都瞪直了。

林如海扶着林黛玉的手，慢慢地将她送上轿子。他今日一睁开眼睛就忙着招待宾客，到了此时，才品尝出一阵钻心的不舍。似乎林黛玉是飞到他手上来的一只蝴蝶，只停留了片刻，就再度扑闪着翅膀乘风而去了。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

到了轿子边，两人都停下来，林如海的手还是紧紧攥着，似乎在酝酿着一番话，到了嘴边却是一阵默然。

林黛玉也停下来等他。

林如海终于开口，话音里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玉儿，父亲就送到这里了。若是那小子对你不好，你就回来。”

仅仅两句话，林黛玉的脸掩盖在红盖头下面，隐隐又有了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等到轿子已经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另一条街上的王府行去，林如海的身影渐渐落在身后，林黛玉才发现，自己的妆又在不知不觉间被泪水浸花了。

不过她想着，这一世还有父亲送她，总算是好的。

到了王府，花轿子抬进去，随后便是繁缛的拜堂仪式。王府纳妃，本来又比别家更要繁琐一些，诸般仪式走了一遍，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老王妃也在堂中坐着，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新人。林黛玉被喜娘扶着，同谢染拜了天地，又对着老王妃拜了四拜，这才相对而拜，林黛玉不觉已经腰酸脚软，外面也已渐渐夜深。

周围喧嚷的声音渐渐小了，终于到了入洞房的时候。

两人都坐在床上，听到旁边的丫鬟将喜秤递过来，林黛玉心里一紧。她低着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察觉到对面靠过来一个胸膛，依稀还能听到里面的心跳声。

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谢染将喜秤从丫鬟手里接过来，轻轻挑了盖头。

红色的盖头底下，露出林黛玉娇嫩丰盈的一张脸，饶是谢染见了许多回，这次再看一眼，仍是觉得惊艳，情不自禁就抬起手轻轻抚住了那张面庞。

不过这张脸似乎是在花轿子里哭得狠了些，如今被高烧的喜烛一照，却看出散乱的妆容。

谢染轻笑了一声，指尖陡然转了个方向，在林黛玉的眼角抹了一抹，“哭得像小花猫了。”

林黛玉原先还是紧张地端坐着，听了这句话，赶紧对着一旁的镜子照了照。只见今早在眼边抹上去的檀粉如今都已经晕染开来，像是在眼角处绽放了一朵皱巴巴的桃花。

她这才想起来，似乎是林如海同她说了那两句话后，她上花轿掉了几滴泪，又忍不住抹了一抹，没想到这下居然被谢染瞧见。

林黛玉低垂着眼睫，有些懊恼。

千不该万不该让他瞧见了自己的这番模样，何况今天又是成亲的日子，每个女子都是爱美的，当着夫君的面露出这般妆容，怕是谁见了，心情都要差一点。

谢染见了林黛玉轻蹙眉头的模样，明白过来她有些懊恼，便抬起手将她的眉毛抚了一抚，对上她的眼睛，认真道，“哭了也不要紧。”

林黛玉方才还是低着头，听了他这句话，有些不明所以，便又将头抬起来，疑惑地看着他。

今日谢染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搁在别人身上兴许有些凡俗之气，可穿在他的身上，却还是透着一股不染俗尘的矜贵来。

林黛玉蓦地想起来她第一次遇见谢染的时候，心里觉得他是极冷的。眉峰凛冽，宛若刀削斧凿一般，连下颌骨都藏着一丝冷感。他的嗓音也是清冷的，像是雪峰下的三尺寒泉。

可是一步一步近了之后，剥开了那一层不易近人的皮囊，底下居然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温柔显露出来。如今这件喜服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红尘点点落上了万年冰峰的雪原，有一种异样的熨贴。

她抬起头，只见谢染捧着她的脸，柔声道：

“玉儿，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哭，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每天都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