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燕慈突然开口道,“你与岳父岳母都不太相像。”
这话一出,林安的眼睛当即瞪圆,但瞪了燕慈许久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
“燕夫人你来长安是做什么?”
短短的时间里,宁颜已然发觉林安更愿意别人称呼她为燕夫人,虽说看上去她对燕慈吹胡子瞪眼的,但她显然很自得于燕夫人这个身份。
“我认为你怀孕这般辛苦,此番倒不是单为燕公子而来,毕竟燕兄才华有目共睹,纵使今年不参加会试,三年后得中魁首也毫不意外。”
宁颜这话。以及对燕慈的称呼显然让燕夫人舒坦极了,笑得很开心,但转瞬间就正了脸色。
“正是,此番来京是有更大的事与夫君商议。”
“何事?”
“冬日太冷,去年种的冬麦,全被冻死了。”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皆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原因无他,冬麦悉数冻死这样大的事,京城竟一点风声都没,关乎粮食就意味着事关国本。
燕夫人还在说着,言辞间竭力压抑着怒火,“衙门连路引都不发了,若不是夫君有些名气,恰巧闹了个不参加会试的风波,官老爷又当我是个五谷不分的后宅妇人不晓得什么冬麦,怕是我根本出不了湖南。”
燕夫人狠狠骂了句“狗官”后转而看向宁颜,“宁小姐,您身份尊贵,见识又广,能否告诉我,该如何告御状?”
“此事,倒也不难。”
宁颜沉吟片刻后便给出了回答。
景帝二十六年株连最广的那桩案件的起始,是鸿胪寺卿常大人的所呈递的一封奏折,言称家里寻回了自幼走失的孙女,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严寒致冬麦冻死非仅一家一户,永州之境,无不如此,湖南巡抚心知肚明,却做出这等欺上瞒下之事,其心可诛!”
“混账!”
盛帝端坐于金銮殿之上,手中的折子狠狠摔在案上,“农之一事,事关国本,湖南巡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做!”
盛帝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在百官之间来回穿梭,“一个省不发路引,断了往来,朕在长安却毫不知情,你们毫不知情,朕养你们都干什么的?”
“还是位年轻女子不远千里来长安想要告御状,又恰巧认了亲这奏折才能送到朕眼前。”
“朕确信,此事不止永州一地,不止湖南一省,给朕查!”
盛帝在大明殿大发雷霆,而彻查的效率也是惊人的,湖北湖南两地大面积受灾,河南也有少部分地区受到影响。但还没等此事了结,一个更严重的事情出现了。
惊蛰已过,多地无霖。
民间有谚语:惊雷响,万物长。惊蛰过后气温回升,各地开始降雨,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但景帝二十六年,在冬日连绵的大雪过后,春夏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旱。
“林嬷嬷,还有多久啊?”
一个穿着简便但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揭开马车的布帘,轻声问询道。
“不远了,过了前面那座山就到陕西了,离长安也就不远了,咱们车队就短暂歇息一下,一刻钟就出发。”
中年妇人放下手中的水囊,仔细拧好,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道,“招子放亮些,最近这片不太平,有不对的登时就走。”
“好嘞。”前前后后的车马陆续传来应答。
林嬷嬷吩咐完之后,又回身来到刚刚那架马车旁,“翁主,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濮阳翁主,旱情在各地逐渐严重的时候,林家家主,也就是林修筠的父亲嗅觉灵敏,迅速收拾财物带着存粮编整车队进京,而濮阳翁主自然也随着林家车队一起回长安。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日夜兼程,此时已经行至陕西与河南交界处,此地民风彪悍,似乎在雪灾时也受了影响,林嬷嬷适才那句话就是提醒车队莫要被当地居民缠住。
“嬷嬷,您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濮阳翁主指着远处的山上一个正在移动的黑点。
“老奴看看,”林嬷嬷迎着日头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还真是,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女孩拼劲全力奔跑着,许久不曾进食的肠胃饥肠辘辘,肚里的绞痛让她痛不欲生,但她不曾停下奔跑的脚步,哪怕一次次摔倒,身上满是擦伤。
此时她也看到了山脚下长长的车队,果然,她所预感的是对的,在逃跑时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往这边跑会得救的,她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而现在果然有一线曙光。
不知为何,在看清那个瘦弱的身影后濮阳翁主的心就揪痛无比,她焦急地跳下马车却差点崴了脚,林嬷嬷赶忙搀扶住她。
“救救她,好吗?”
濮阳翁主紧紧抓着林嬷嬷的手臂,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嗓音喑哑,隐隐带着哭腔。
“您放心。”
林嬷嬷也不问缘由,挥手招来两个侍卫,叫他们去将那小姑娘带来,并且以防万一,接到人车队即刻出发。
女孩的脚步越来越踉跄,她快要撑不住了,突然有两个男子出现架住了她,她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待看清那小女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濮阳翁主一把扯下面纱,试图为她包扎止血。
女孩昏迷前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张深藏在记忆中的面庞,真的会是她吗,女孩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但却没能成功,最终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