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嘶吼声划破云霄,剑指皇城。
“斩狗皇帝孟琯首级者,赏黄金千两!生擒走狗丞相傅珩者,赏黄金百两!”
火光撕开如墨深夜,千军万马裹挟着杀气往宫城这边铺天盖地般涌来。
深秋寒风灌进,麒麟殿烛台上的猩红火苗猛地瑟缩,酒杯倾倒在桌案上,里面的毒酒已然被她一饮而尽。
孟琯阖着眼,等带着最后的死亡。
半梦半醒间,却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松竹清香入鼻,不用细想便知是谁。
抬眸去看,就见傅珩一袭白衣,眉隽目澈,如玉如荷,仿若落入乱世的谪仙。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跟着李玉慈走么!”她秀眉紧蹙,本是算计好,让李玉慈骗他离开,却不想他竟又半路折了回来。
他朗声清笑,揽着她的手像往常一般安抚似地摩挲她僵直的脊背,听着殿门被破的激烈声响,声音疏润:“自是来陪陛下的。”
“你陪我作甚?我是必死无疑,你为何硬要搭条命进来!”
自诩一生良善,却又是一生庸碌。
登基十年,外祖父刘世昌权倾朝野,举兵由北伐南直逼京畿。
今日江山易姓,她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亡国之君,他竟还愿来护她。
她心下焦急,连“朕”的自称都忘了。伸手去推他,也顾不得腹中开始发作的毒酒,她撑着身子站起来去摸索紫檀屏风后的密道机关。
傅珩从身后一把锢住她,几乎要把她嵌进身体。
宽阔的胸膛贴着她,声音带了丝暗哑:“辅佐不善,这是微臣的责任。”
听了这话,孟琯拼命摇头。
“不……”
话未说完,就听见一声悠长的箭啸由窗外直击而来。
完全来不及躲,便听见身后人一声闷哼,脚步踉跄,顺着力道跌在地上,将她护在身下。
“傅珩!”她惊呼出声,抬头便看见一枚钢箭牢牢定在他后背。
现下外面到是安静了,喊杀声褪去,窗外人影如织、形同鬼魅,麒麟殿已被军队牢牢围住。
“嗖嗖嗖——”一大片钢箭从轩窗、门窗里射进来。
“不,不要……你躲开啊!”她急出泪来,哀求他躲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无数钢箭贯穿。
血从他伤口处漫开,宛如一朵朵梅花绽开。傅珩嘴角勾起一丝虚浮的笑,双手护着她,不停安抚着怀里颤抖的人:“阿琯,别怕……”
“哐!”朱红漆花木门被狠狠踹开,走进来两个身着甲胄的冷厉男子,后面的将士纷纷涌入,伴随着冰冷的血腥气,将倒在地上的两人团团围住。
手中的长刃带着血花,铁衣上血迹斑斑,带着扑面而来的死亡威压。
为首的男子提剑而来,声音隐藏着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意,“傅大人,您还真是一条好狗,孟琯一介昏君,牝鸡司晨,也配您鞍前马后么?不过是个越俎代庖的无知妇人罢了!”
这句话一字一字敲下来,孟琯只觉得浑身如坠冰窟,脑中嗡地一声,如天崩地裂般惶恐。
如今被逼到山穷水尽,连她最不堪提起的秘密,都被以这种亡国被俘、狼狈屈辱的方式告诉了自己最心悦的傅珩。
她眼里涌上泪水,毒药发作,齿间溢出血香。她死咬着唇隐忍着,血仍是顺着嘴角滴落在地上。
傅珩身中数箭,意识模糊间,却是轻声笑了。
世人都笑他好龙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喜欢皇上。
瞧着她如鸦羽一般的睫毛微微颤抖,他伸手拂去她嘴边的血迹,将脸贴着她的,声音沙哑仿若柔情似水:“阿琯,若我早知道你是女子,便早带你走了……”
谢轩不欲再看他们死前缠绵,直接举剑喝道:“我谢家本是世代忠烈之臣,却被你由着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尽数抄斩!今日我谢轩取你首级,为我谢家上下报仇雪恨!”
眼里染着浓烈杀意,浸着血光的寒刃昭示着死期已至,下一刻便要血溅当场。
“不要——”
孟琯瞬间起身,身下坐着的金漆木雕花椅直直向后倒下去,“呯”地一声响才将她的思绪堪堪拉回。
嘴里不断喘着气,预料中的刎颈之痛并没有传来。她一手撑着书桌,一手赶紧摸索上自己的脖颈。
脖子还在……她定了定神,才慢慢睁开眼。
所处之地是她的三斋房,四面都是书架几案,窗外日光正好,一簇簇海棠盈风弄香,鸟虫清啼间,尽是春光荡漾。
孟琯愣住,她前方的男子身着如鹤官服,眉如青山、眸如琥珀,他手持书卷,临窗而立,正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