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只是为皇上的婚事着急罢了。”刘世昌侧回身,敛眉朝刚刚发话的人看了一眼,底下的躁动的王公贵族也都乖觉了。
放眼整个京畿城,无人敢抢刘家看中的东西,就算是想为家族前程搏一搏皇后之位,也只敢小心试探。刚刚已有出头之鸟,后面也就没人再敢出言反对,皆道刘家二小姐是不二人选。
孟琯的手在桌几下面攥紧,她刚刚那一番话是想搬出祖宗规矩来压他,竟都压不过刘世昌一个眼神么?
她知晓自己如今无甚实权,也知晓刘家是这些贵族的风向标,却没想到这些人竟对刘家谄媚到了这种地步。
心头微微掠过一丝慌乱,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来回避了,她茫然地往右瞟,去寻傅珩的身影。
傅珩亦是凝眉抿唇,手指轻轻扣着桌沿,心里正思索着刘世昌的真正用意。
不惜得罪其他皇亲国戚将人塞进后宫,定然是有更大的图谋利益所驱,如若不让那位二小姐入宫,也就无法引蛇出洞。
发觉孟琯目光瞧过来,她一个人坐在最上面,如星眸子里带了无措。
两人视线胶着,傅珩是细细考量,才缓缓点头示意,让她先应承下来。
见傅珩不显慌乱,她也就稍稍安心了几分,按照他的指示,孟琯清清嗓子道:“既然外祖父执意推选二表姐,那便让她住进宫里来吧。”
底下的刘卿仪听了这话,震惊抬眸,看一眼独坐高台上、面无表情的孟琯,又将视线转向大厅正中、正在揖手谢恩的刘世昌,反驳的话死死哽在喉中,吐不出来亦咽不下。
一旁的长宁适时拉住她微抖的手,朝她默默摇头,让她不要做傻事。
眼泪生生逼回眼眶,她颤着呼出一口气,从长宁手里抽回手,竭力控制自己的声调,起身朝孟琯下拜谢恩。
仿若是一段无足轻重的插曲,大殿里又想起靡靡丝竹之声,刘世昌瞥了一眼孟琯,眼神最后却是落在对面的傅珩身上。
眼神微眯,隔着偌大的正厅,他朝傅珩举杯示意,脸上是毫不遮掩的轻蔑。
目光相撞,仿若能激起无形的肃杀。傅珩面色清疏,神态自若,冷淡地回了一个“请”的手势。
直到夜宴结束、宾客散尽,孟琯只觉得浑身精疲力竭。
今日她算是明白了,不止朝堂上的水脏,这贵门豪族里的腌臜事,只怕一件也不会少。
由望水台回龙吟殿,孟琯与傅珩同路而行。想起这几日在传自己与傅珩的流言,便选了最偏远崎岖的小径,只为避开夜晚宫人们的视线。
月色隐在重重叠叠的云际里,银白光晕被遮掩,这一块少置宫灯,前方的路也就暗了下来。
晚风携了远处的花香,却吹不散她眉间的燥气,心里仍旧想着刘卿仪入宫为后的事。
两人并排行走在幽深小径里,软底长靴踏在零碎镶嵌的鹅暖石板上,衣袖摩擦,发出沙沙轻响。
傅珩倏地捉住她手腕,将她往后带了带:“台阶。”
孟琯依言垂眸去看,才晓得要抬脚上白玉石桥了。
“在想什么?别又摔伤了。”傅珩声音清朗,似是在这绵绵黑夜里,让她增生了一种隐秘的欢愉之感。
觉出他手从腕上松开,她便直接顺着拽住他衣袍,苦脸耷眉道:“我不想娶她……”
“我知道。”傅珩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却是带了几分严肃,“自是不能娶的。”
“嗯?”不知他为何语气冷硬起来,孟琯抬眼去瞧他神色。
月色终于从朦胧墨云里溢出流光来,此时他们正步行于石桥之上,没了阴绿树木的遮挡,他在暗夜里的轮廓也更清晰了几分。
棱角分明的眉眼,月色为他镀上冷冽,说出来的话却又十足温柔:“放心,我不会让你娶她的。”
“若娶刘氏女子进宫,日后立储也好、纳妃也好,都会有刘世昌说话的份量。”傅珩继续说着,“往后再深想一下,来日你若崩逝,情况会如何?”
孟琯脚步一顿,心中稍悸:“他会让孟琢来做傀儡皇帝,也可能……直接自己登基。”
傅珩颔首,“这是最坏的结果。”
由他点明缘由,孟琯倒抽一口气,若刘世昌是这个目的,那他千方百计将刘卿仪塞给她便说得通了。
上一世他是直接举兵征伐,这一世估计是哪里的计划被她扰乱,便又选了这个“美人计”来制她。刘卿仪一旦入宫为后,刘世昌想派人进来杀她可就太容易了。
“那我更不能娶她了呀,而且——”孟琯声音微颤,她紧惕地瞧瞧四周,踮起脚在傅珩耳边小声道:“我没法子恩宠后宫,洞房侍寝时,我会露馅的……”
傅珩一愣,他也是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现下听她说起来,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他垂眸去瞅孟琯,她一双鹿眼氤氲水雾,睫毛如鸦羽般微翘,白净无暇的小脸染上异样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