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而过。
宋之秋又举起手中的酒瓶,披在肩上的外套滑落在她身后的水泥地板上,酒后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诱人。
“敬……敬死神吧。”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那个死神离开前的眼神。
突然她的视线被遮挡住了。
虽然这夜黑,但起码这顶楼还有个小灯照亮,但此刻一片阴影从她面前笼罩下来。
她揉揉眼,定睛一看。
得了,敬的可不是这个死神。
俞修昀冷沉着一张脸,还穿着那身妥帖的黑色西服,垂眼看着宋之秋。
他动了动那薄薄的嘴唇,说:“还有酒吗?给我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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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秋觉得很可笑。
死神大人大半夜的不出去干活,跑来她家天台要酒喝。冷着脸,活像是宋之秋欠她一样。能允许他住在这里,还忍痛发工资给他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宋之秋也没有好表情,说:“没有,要喝下楼直走左转便利店自己买去。”
俞修昀也不在意,直接在离宋之秋几步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双手撑在身后,腿伸展开来。
她想了想,拿起塑料袋中没有开封的酒,扔了过去,然后屁|股挪动,离俞修昀近了几分。
用比较讨好的语气问:“死神大人,你那个特权有没有用过呀?”
俞修昀单手拧开拉环,喝了一口,说:“没有用过,但是如果你再靠过来一点我马上就能对你用,我也挺想看看效果,下次遇到麻烦事就不用浪费时间了。”
宋之秋也不恼,但也没有动,“等我收到尾款了,我就把罚金交了,然后把你扫地出门。”
省得在店里碍眼。自从他来了之后,那些鬼都像是惧怕他一样,平日里爱来转转的那些小鬼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宋之秋。\"俞修昀突然轻念她的名字。
“你干嘛?”宋之秋被吓了一跳。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俞修昀这么喊她的大名,上一次还是他刚来要罚金的时候。
“你记不记得……”,他拿着蓝色酒瓶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圈,“你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
来通灵铺之前吗?
宋之秋轻松地开口:“我记得啊。”
俞修昀的手顿住了,看宋之秋坦然的表情,刚想问,还没开口,就听见她继续说下去了。
“我来这里之前,死了一次。”
她今年应该是二十五岁——如果那身份证上的信息是真实的。
第一次醒来时是在某条长街上。说是人间,倒也不像,但是也没有凶神恶鬼,只是一条寂静的、没有其他任何东西的沥青路。
前方是一道亮着白光的出口,她冥冥中觉得那头就是自己的目的地。看似很近,实则走了很久才穿过那道白光,想象中的恐怖场面并没有出现,出来后进入了一间房,房内很亮,摆着几张空椅子,她抬头一看,只看到四个男人坐在台阶上的长桌后,正打量着自己。
宋之秋问:“我……是谁?这是在哪里?”
其中一个抽着烟的男人看着自己,他穿着深黑色长袍,声音较为尖细:“宋之秋,你还没到时间,还有些事等着你做,现在我们会把你送回人间……”
宋之秋打断道:“这是地府?我死了?”
另一位戴眼镜的男人有些急眼,说:“什么地府,早改名了,那时几百年前的说法,现在我们这叫阴间办事处……”
还有一个笑眯眯的男人说:“都差不多,你别吓着人家小姑娘。”
这时候坐在最高处的老头清了清嗓子,他的衣袍看上去最为华贵,身形也比其他三个老头高大,一清嗓,其他三位老头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只见他翻了翻手中那本古老的名簿,用些许沉重的声音说道:“宋之秋,今日起你便重回人间。我们还给了你一些钱财和特能……”
“记得找份工作,不然你会被饿死的……”
宋之秋当即被送到了这条巷子里。
清醒时自己躺在雨水里,穿得破烂不堪,她在内心把那几个男人骂了一遍,就不能把自己弄得体面一点再送回来吗?
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不知道要去哪里。
“什么特能,我怎么没发现有特能?这几十块钱到底能做什么?”
下一秒,她就被路边那拿着自己一个头行走的“人”吓得尖叫了起来:“啊——这什么东西!?”
对方倒是淡定,等宋之秋尖叫完勉强可以看向自己的时候才问道:“小姐,你有看到我的头吗?”
宋之秋头脑也不清楚,蒙住眼睛语无伦次地说:“我也不知道啊!”
那鬼也不恼,说:“好的,我再找找。”
从那之后宋之秋就记住了这笔仇。
第一次找到机会是跟踪从阴间送信件来的阴差。宋之秋去鬼街上买了掩盖人类气味的熏香,一路跟着阴差来到了结界交融处,通畅无比地抵达了阴间。
宋之秋认定了这四个阴间管事的不会动自己,否则也不会大动干戈将她送回去。
在阴间办事处大摔了一通,闹得鸡犬不宁,才放话给早已躲起来的他们,说:“什么破特能,吓得我现在出门吃饭都要闭着眼乘电梯,下次再坑我见你们一次打一次。”
俞修昀听完宋之秋的回忆,觉得有点好笑。
“这么说的话,宋老板对生前事都记不起了?”俞修昀问了自己最好奇的。
虽然听展新的话,宋之秋像是转世了,但是如果她能回想起一些,说不定他能顺藤摸瓜找出一二。
宋之秋摇摇头:“我去我身份证上那个警局找过,我的档案袋,是空的,什么也找不到,而且那些人像被下了咒一样,竟然觉得我的档案袋空空的很正常。”
她去过一两次想要个说法,但都无果。
“死神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打听我?我可没想和你握手言和,你是遇上了喝酒后的我,不愿和你多计较。”
俞修昀不说话,喝了一口酒。酒香四溢,他轻轻地闻了一下,空气中还有一丝香水味。宋之秋还保持着刚才的位置没有动,此时两人的肩头快靠在一起了。
宋之秋突然站起身来,把酒瓶挨个捡起塞进塑料袋中,说:“酒喝完了,该做正事了。”
佟月怀还在等着自己。
晚上抽了空和佟月怀商议了一下。
她现在是戴思思的身体,若是签订协议,宋之秋便可以在梦中寻得一丝真相。
起码可以知晓戴思思的执念是什么,才好对症下药引她出来。
佟月怀点头,大手一挥,以戴思思的名字签了这协议,剩下的就都交给了宋之秋。
“死神大人,我在大厅里支了个床,今晚你守店。”
俞修昀反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守,你还要我在大厅睡觉?”
宋之秋很想把手里的酒瓶全部扔到他的头上去。
“不是你睡,是我睡。我怕梦里又出什么差错,万一展新钻我梦里去杀了我怎么办,我有异常你就弄醒我啊,这里除了你我看也没人能和他对抗。”
俞修昀听明白了,敢情宋之秋就是拿他当个守夜保镖。
“我一直忘了问你,佟月怀的奶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对这事这么上心?”俞修昀早就想问了,最开始突然阻拦自己带走她,现在牵扯到了换生咒,竟然也没有放弃,还想更进一步找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宋之秋突然转过来,脸上洋溢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这就不告诉你了。”
从扶梯上下去后,阿苏已经把床铺好了。按照宋之秋的吩咐,把她最舒适的被子都搬了出来。
“你这是要做什么?”怡宁很不理解,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睡觉。
宋之秋把一直束在脑后的头发解开,说:“大概就是准备……做个梦。你们先回去吧。”
“做梦?你又要……?”
宋之秋当着初杨的面发过誓,再也不要使用这么深层次的通灵方法,后劲太大,伤身伤心。
初杨喃喃道:“你真的喝醉了吧?”
最后在宋之秋再三保证没喝醉只是顺手帮个忙之后,他们才迟疑着离去。阿苏表示自己今晚通宵玩游戏,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他。宋之秋胡乱地点头把三人送走了之后,俞修昀才缓步从上方下来。
他身上带着冷气,在外吹了许久,他随意地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突然问:“你睡相不难看吧?”
宋之秋正在检查方才和佟月怀签订的合同,此时上面印刷的黑字已经不见了,她的名字和戴思思三个字开始变得扭曲,不像原来的模样。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看过。”宋之秋不想搭理他。
她绕过长桌,给自己泡了半杯茶水,大口喝下,酒喝多了需要清醒一下。顺便点燃了助眠的熏香,一时间两人中间香雾缭绕。
双眼合上之前看到俞修昀凑过来给她理了理被子,顺便把背角压进了她的肩下。
又不是冬天,盖这么严实干什么。她失去意识前想。
然后是大片大片的猩红色,就像是第一次被展新捏住肩膀时,眼里蔓延出来的颜色。如火一般,又像是未干的血迹。
挥散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