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墨府前院的假山前,墨锦轩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他神色冷冽地俯视翡翠,声音微沉。
“夫人今日见了谁?缘何哭泣?”
翡翠低了头,嘴唇紧抿,心下快速思量着。
直觉告诉她今日的事对夫人来说很重要,所以她不宜多言,以免弄巧成拙。
“夫人或许想做一些利民的善举,只是万事开头难。”
她选了一个既没有歪曲事实,又不至于多生事端的说法。
“缘何哭泣?”墨锦轩再次发问,声音更冷凝了几分。
翡翠不敢造次,只好答道:“有人因她身份而心生偏见,态度敌对拂其好意。”
墨锦轩闻言却是蓦地转过了身,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以后,只听他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翡翠心下一凛,凝了眼他的背影,而后沉默退下。
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谈烟静静地躺在榻上,心烦意乱,看不进书,想早点休息,又毫无睡意。
事情变得好棘手,简直是猝不及防,再没有更坏的情况了。
但是,路只有一条,她没得选择,只能迎难而上。
明日,要再去登门拜访么?厚着脸皮设法解释,不厌其烦地纠缠,最后用诚心打动严小炎么?
她蹙了眉,抬起手腕望着朦胧夜色里熠熠生辉的镯子发呆,为了那个信念,她没有什么不能做的,只是骨子里实是个骄傲的人,前世今生,若说乖顺如她,有什么明显憎恶的事,那一定是伏低做小,俯首求人。
墨锦轩沉默地倚在门边,黑眸凝着她,映入眼帘的画面,便是她躺在榻上,怔怔望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发呆。
她在想什么?是不是有一丝后悔嫁了他——如此的声名狼藉,为世人厌憎,连带她也要受人冷遇,又一次因他而哭红了眼睛,甚至小心翼翼地藏着掖着,生怕教他给瞧了出来?
这便是,她始终不肯对他真正敞开心扉的理由么?
可惜,他墨锦轩从不是个会后退的人,今日哪怕是拼着伤了心,他也要洞悉她的想法。
“娘子,你是不是睡不着?”
他将手里的托盘小心地摆放在桌上,盘中置了一壶酒,配了两只洁净无瑕的白玉酒杯。
“想不想,随为夫一起小酌两杯?”
床榻上,她静静望着他,眸中似有挣扎,仿若确实很想借酒浇愁,却又放不下某种顾虑一般。
他眸光幽深,温言哄诱,“这酒是为夫特意为你选的,喝了不会醉,却足以助眠。”
他面上仍像平时一般,姿态慵懒地坐在桌边,唇角含笑地凝着她,甚至学着她调皮时的样子,冲她眨了眨眼睛。
心下,却紧拧着,呼吸之间都涩得发疼。
说好了要等她的,现下却像着了魔,他知道不应该这样,可欲探究她内心的念头一日比一日强烈,今日被她那发红的眼角和无形的疏离逼迫得再无退路,这念头俨然已成了执念,甚至是心魔。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走到榻边,执起她的手拉她过来,亦或是一把将她抱起,软硬兼施地闹她迫她。
他就静坐在桌边,凝着她,用话语哄骗,以眼眸蛊惑,他要等她自己上钩,而后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到得他怀中,便再也挣脱不得
他要她陪他一起玩这场飞蛾扑火的游戏,谁都没有退路。
谈烟蹙眉望着墨锦轩今晚那双尤其冶艳的桃花眼,总感觉那眸子里藏着迷雾,一重又一重,再也望不到底。
或许是夜色朦胧,亦或是她心情不佳罢,瞧什么都虚虚实实,宛如她从来看不透的这个世界。
她知道,明天还有艰难前路在等着她,这个寂静难言的晚上,纵然醉一次又何妨?
总也比彻夜难眠的滋味要好。
如受到了蛊惑一般,她静默地起身下了榻,赤脚踩在毯子上,一步一步地走向他。
到得他身侧,刚欲开口,却被他猛地一把拉过,牢牢锁进了怀中,像以往的每次那样,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揽着她的腰。
只是这一次,似又有哪里不同,许是他力气特别大,揽得她腰间微微发疼,他目光紧绞着她,明明勾唇在笑,却又仿似写满了寂寥。
“敢不敢和为夫喝一杯交杯酒?”他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哑得不像话。
“那就喝罢。”
她探究地望着他,想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为什么先前回府时明明笑逐颜开,现下又似莫名的伤怀?
只是,一想到自己,便又将话忍了回去——谁还没点属于自己的困扰呢?
有些事,只能独自面对,纵使说出来,也不过徒添烦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