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两人把话说开以后,就心照不宣地各自行动起来。
墨锦轩生意之外所有的时间都待在墨府账房内,夜晚甚至宿在里间,他要将十年间墨府与上官家所有相关的生意往来记录和钱款出入明细一一核查,试图从中搜寻到整治上官尧的机会。
谈烟则充分利用在谈轩馆内义诊赠药的时间,主动与排队的乡邻攀谈,表面上是闲聊近年间京都市井流传的各种消息,实则在搜集被上官尧迫害的女子及其家庭的有关情况。
如果没有穆冰几乎形影不离的庇护,上官尧这般作恶多端的人大概早就横死街头了。
可惜偏偏有个鬼魅一般的穆冰,杀人如麻,有恃无恐,因而想要将上官尧这颗扎在京都百姓心中十年的钉子连根拔起,便绝非易事。
墨锦轩对谈烟说,穆冰是为黄大人做事的,这或许是此人仅有的一点忌讳了,因此惩治上官尧的办法,他们能走官道便要走官道,实在不行再走民道。
谈烟懂得他话里的意思。
整整一周时间,墨锦轩几乎日夜不休,核查完全部账目以后,终于被他发现了三年前确有一系列相当蹊跷的旧账。
他凝着这几笔数额巨大的账目,视线停留在了账册记录的时间上。
那个时候他恰好在邻郡拿下了一个重要产业,曾短暂地停留在那边以疏通各方关系,而上官尧几次来信催促他回京都,助其办理这几笔巨额账目的有关事宜,言谈之中似是十万火急。
这几笔账目的明细涉及物资采购和上官尧名下的几处宅院转赠。
上官家的资产都是祖上流传下来的基业,到了上官尧这一代,因他本人毫无志向,名下产业全都交给了本家亲戚在打理,他是从不过问的。
这些账目却意外地都是由他本人经手的,还是这么大的手笔,显然是当时他闯下了什么滔天大祸,故而破财消灾罢?
墨锦轩仔细回想,期间他曾分几次赶回京都,匆匆助上官尧办理了有关事宜,待彻底忙完邻郡的生意回到京都以后,似未曾听到任何异常风声,怕是那时一切已教上官尧给压下来了罢?
难怪他对此事几乎毫无印象!
如今找到了这一可能的突破口,他若顺着这条线查下去,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尽管接下来的事可交由奇峰与奇海二人处理,他还是决定第一时间回房去找谈烟,并将思路一一告知。
他知道他的娘子一定很想参与进来,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果见谈烟听完以后,凝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之后的事就交给我吧,你累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整一番了。”
墨锦轩笑了,“时间紧迫,为夫那一月之期的承诺是刻不敢忘,为防万一,下一步还需暗中盘查上官尧全部资产,以便寻得更多突破口。”
“好。”谈烟望着他眼底盛满的红血丝,心紧紧地拧到了一处。
自然,她也绝不会教他失望的。
一周后,当谈烟将查探的结果以及她的“小团队”内部商议出来的万全之策献宝一般地告知墨锦轩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愧是几个姑娘一齐想出来的计策,虽跟为夫的思路完全不同,但也确实可以一试。”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笑话我们?”谈烟睨他一眼,眸光充满了警告。
“没有没有,为夫哪里敢呐!就是随口感叹一句罢了,你们这办法损是损了点,但也着实适合他!”
某人急急否认,生怕晚上被罚不许上榻。
谈烟这才换上了一副笑颜,想到她们小团队商量出来的计划已被墨锦轩采纳,心下雀跃不已,拍着小身板得意道:
“如此一来,便可借由黄大人这把斧头来拔掉上官尧这颗钉子,我倒要看看那穆冰能奈我们何!”
墨锦轩被她这明显是在模仿他的狂妄之态逗笑了,心中欢喜不已,当即将她一把抱了起来,往院中狂奔而去,口中兴奋地呼喊,“不愧是我墨锦轩看上的人,就是可爱的紧呐!”
府中家丁见此情景皆是目瞪口呆,谈烟羞得一面连连扭动挣扎,一面捶打他的胸口,“你不要再发疯了,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呐!”
“我偏不!”
他一脸坏笑地将她往上抛去,又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接了回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个令她花容失色的游戏,疯得简直停不下来
几日后,黄大人新修葺的宅院顺利完工,于府中大肆宴请宾客,墨锦轩和上官尧皆在受邀之列。
黄大人此举一为庆祝,二为朝廷近日下发至各州县的任务,京都毗邻三郡的灾情,需地方政府发动当地富商巨贾筹措赈灾款。
他能拥有这个气派的宅院是拜墨锦轩所赐,而这次能募集到多少赈灾款,也主要取决于墨锦轩的心情。
因此今日宴请的宾客虽多,被他奉为重中之重的唯墨锦轩一人而已,当然谈烟也连带着受到了极大的礼遇。
反倒是上官尧独自一人跟在后面显得有些落落寡欢,心里不是滋味。
那日被穆冰救走以后,他本满腔怒火欲令其为自己报仇,后又打起了将谈烟劫掠至别院施暴的坏主意,结果遭到了穆冰的狠戾斥责。
“待我他日大业完成,你想要什么女人没有,现下一切都还在筹谋,你为何非要给我找麻烦呢?”
“少跟我来这套,你这般武功盖世,会怕他?我不信,你就是懒得为我出头罢!”
“你究竟明不明白,匹夫之勇怎敌得过权势滔天?自古钱权是一家!穆冰过去刀尖舔血,而今依旧战战兢兢,心中只有那一件事还望上官兄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二人就此不欢而散,之后便一直没再见过面,这是穆冰第一次直接地忤逆他,甚至不惜说重话拂了他的面子。
“哼,有什么了不起!你怕他,我才不怕呢!”
他闷闷地想着,反正谈烟本便与那严小炎不清不楚,自是心中有鬼不敢将当日之事告知墨锦轩的,他又怎可能会知道!
于是他今日一见到墨锦轩便若无其事地堆着笑上去打招呼,结果对方只给了他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而后便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上前与那黄大人走到一处了。
他百无聊赖中将目光到处扫视,见到走在后方的谈烟和翡翠二人,登时眼中一亮,忙凑了过去,邪佞地笑道:
“嫂夫人别来无恙啊!”
“有病!”谈烟白了他一眼,随口斥了一句,便懒得再搭理他。
他们今日尚有重大计划要执行,现下她没必要打草惊蛇,但也提不起兴致去应付他。
“小弟的确是患了病呐,现下对嫂夫人是日思夜想,前几日我还特意替你置办了一处宅院呢!”
“就盼着哪一天,等墨兄厌弃你了,小弟好把你接过去好好招待一番!”
他眼中闪着邪肆的寒芒,先前既已撕破脸,现下背着墨锦轩他也无心再伪装,反正近日心情不佳,他说话做事便也由着性子胡来了。
谈烟本一忍再忍,闻听此言还是怒不可遏。
一旁的翡翠直接替她出了头,出言讥讽道:“你那脸还肿得厉害呢,出门前都不照照镜子的么?还是你根本不要脸?”
“你个贱婢,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别以为老子会放过你,等着瞧吧!”
上官尧一下子恼羞成怒了,说完这句便拂袖而去。
谈烟和翡翠相视一笑,总算是耳根子清净了,对付恶人就没必要跟他客气!
用餐时,女眷和男宾是分开就座的,上官尧再次舔着脸挤到了墨锦轩旁侧,甚至殷勤地频频替他斟酒夹菜。
墨锦轩便勾唇笑了,抬箸作势要回礼,却不小心打翻了对方的酒,刚要说些什么,但闻上官尧不过脑子地抢白道:
“没关系的,小弟不介意喝墨兄喝过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