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彧一脸的“不忍直视”,早知今日能碰到鹿河大瘟神,他还应什么邀,吃什么饭,装什么凡间书生,在这松竹楼的闲水月雅间招摇过市。
要不,先走了算了?
他悄咪咪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片,手中发力一握。
“笃笃”振翅声音自掌心而来,摊掌,一只白纸鹤挥翅待命。
正欲随这白色纸鹤遁走,这时,只听楼下传来一阵喧嚣之声,人声鼎沸,由远及近,隐约听着,还伴着人们的谩骂之声。
杜彧抬眼一观,顿时收了纸鹤。
鹿河听见楼下喧哗之声,好奇地走到窗边,低头看去。
只见官衙们正赶着一辆刑车,上面捆了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木人,而一旁的百姓们,皆拿着烂白菜臭鸡蛋打砸这个木人,口里破口怒骂。
那木人被五花大绑,左右肋骨皆贯插一把利刃,削耳挖眼劓鼻,再看那下半身,竟是没有双足的,想来刖刑也是受过的,这等死法,惨烈至极。
衙役们赶着刑车,拖着刑车的马走得极不情愿,连马都不乐意拉这么一个受了酷刑的人。
鹿河眉头一皱,这得多大的仇?
死都死了,还刻个木人出来游街。
杜彧犹豫了片刻,道:“这人我好像见过。”
鹿河一愣,“你在哪见过?”
杜彧仔细回忆了一下,“找我托过梦,很多年前了,再也没见着了。”
这时,只听小二开了门,又送来一盆巨大的果盘,“哐”得一声墩在了桌上。
鹿河拿起一片西瓜,啃了两口,拖着小二问道:“小二,楼下这是什么□□?”
小二“哎”了一声,摇摇头,“六十年前的萧省大将军听过吧?”
萧省,便是六十年前赫赫有名的大司马骠骑大将军,战功赫赫,曌威帝和魏后的亲外甥,十七岁便率领六百骑兵深入北荒国,十九岁指挥河西之战,歼灭近十万北荒人,战后拜大司马,与当时的大将军同掌军政。
小小年纪声名显赫。
但是,死得早,而且骂名泼天。
萧省二十二岁之时,再次出征北荒国,走入两山之间,整个大军全军尸骨无存,后有飞鸽传血书回来,称萧省将
军通敌叛国。
此后,边境十三处城池被北荒人血洗一空,亡魂万千,那次的屠城,亦称是萧省将军主领。
屠城之后,北荒国忽然又将萧省将军送了回来,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毫无意识。之后便被处以极刑而死,年仅二十三岁。
萧省大将军从此受千古骂名。
鹿河忽然记起,六十年前确实有一阵子多了数万的亡魂,乌泱泱奔向地府,但是她并无萧省将军的印象,毕竟,这种“干大事”的人,少不了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小二见鹿河发愣,觉得这间雅间里的三个人着实诡异,但又不好发问,一想到这个绝美姑娘的“鬼门关”,他就浑身发毛,老老实实地带上门撤了出去。
而鹿神三人依然看着楼下刑车拖着萧省将军的木人,备受民众唾弃。
这时,鹿河忽然眼睛一亮,人群中,有一个耄耋老妪,远远望着刑车上的木人,苍老的面容隐在花白的发丝之下,隐约可见她的眼光,满是深情、不舍,更多的是绝望和愤恨。
鹿河余光瞥了一眼白濋,只见他也注意到了那个老妪,眼光如炬,似是看穿一般。
鹿河小心翼翼问道:“你们觉得那个老妪和这个萧省将军是什么关系?”
杜彧依然还想着他曾经给这个萧省将军托梦一事,压根没注意到鹿河在问什么,鹿河白了他一眼,看向了白濋。
白濋淡淡说道:“爱人。”
鹿河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但这个老妪看模样年近八十,若是放在六十年前,她差不多就是十八九岁的年纪,正与萧省将军的年龄相配。从这个老妪的眼神里,鹿河可以断定,她就是萧省曾经的爱人。
老妪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吃力走着,越过人山人海,走到衙役之前,拦停了车,用她满是沧桑颤抖的声音喊道:“冤枉啊……萧省将军是冤枉的!……”
那几个衙役显然也不是头一遭遇到此事,犹遇老熟人一般,大力推开了老妪,“你这疯婆子怎么又来了?每次都是你喊冤枉,你倒是说说,萧省这个卖国贼到底冤枉了什么?!”
白濋一见,皱了皱眉。
鹿河笑了笑说:“天界可见不到凡间七情六欲,此乃常事,多见见就习惯了。
”
白濋挑眉看着她,倏然低下头,几乎要贴上鹿河的鼻尖。鹿河吓得往后一退,只听白濋戏谑地说道:“你真以为天神是没有七情六欲的?可要一试?”
又要试?
鹿河咽了咽口水,眼睛滴溜打了个转,支吾了白天,“……不是,你老要我试做什么?”
白濋深深看了她一眼,见她不自然的尴尬样颇为可爱,心中一紧,“因为我身边,目前只有你一个女人。”
鹿河一愣,浑身浇了冷水一般发凉,这是什么话?青溪姑姑就不是女人吗?按照他这种自带光芒的背景身份,老相好不是应该排队排出鬼门关外吗?
此时此刻,楼下骂声更胜刚才,围观的群众们见烂白菜臭鸡蛋扔完了,又在地上找石子砖块砸萧省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