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岭关之所以有个“寒”字,正是因为过了这关口,便让人有一种渗入骨髓的凉意,生冷彻骨,痛及肌肤。
鹿河和杜彧这种在酆都地府待了千年的至阴之躯,自然不畏惧这侵骨寒凉。而白濋生长在璞玉阳金的敖岸山,不由觉得有些吃力。
鹿身的纯阳撞上寒岭关的切肤之寒,竟让他的脸蒙上一层难以言表的灰暗。
白濋压下那股寒凉,看着面前不咸山的崎岖山脉,若有所思。
而杜彧一直颤颤巍巍地紧紧跟在鹿河身后,时不时扶一扶头上的儒巾,卷一卷袖口,再掸掸鞋上的灰。
他极尽讲究的模样让鹿河频频翻白眼,早知如此,不如让他先回酆都,自己来会会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鬼魅妖兽。
阴风阵阵,鹿河不由觉得脸颊被吹得生疼无比,便拿出一条面纱蒙了脸,舒服了些许。
就在这时,只见前面的狭隘关卡,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这个身影在两山之间,显得格外孤立无援,寒风凛冽、雪霜拍打,让这个身影看得亦幻亦真。
鹿河一愣,孩子?
六十年前,萧省救了个孩子。
而六十年后,她站在这里,面前依然有个孩子。
看来自己猜测得没错,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孩子!
萧省将军所救的,是一个妖邪之灵。
杜彧和白濋显然也是看到了两山之间的那个孩子。
杜彧有些忌惮,但奈何不住他那“一探究竟”的脾性,他往前走了两步,待看清,只见是一个很是好看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荷叶罗裙,黑发垂髫,如同一只弱小的白兔一般,孤零零站在那里。
这种小可爱,谁不喜欢?!
鹿河忽然想到了什么,两山之间,孩子……
这是傒囊!
傒囊,凡间搜神记亦有记载,“两山之间,其精如小儿,见人则伸手欲引人,名曰傒囊,引去故地则死。”
这家伙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妖兽之一,她为天真孩童之形,实际上是个不知道几千几万岁的老妖,只存于两山间,见谁都要伸手拉,谁拉她都死……
杜彧不由往前走了几步,白濋一见,低沉着声音吼道:“杜彧!此非
凡人孩童!不可再前!”
然而杜彧摇摇头,有些不受控制地又往前走了几步。
鹿河大呼:“死秀才!这可是傒囊!别牵她的手!”
话音刚落,白濋飞身而至,拦在杜彧面前,傒囊一见白濋,面露惊愕胆怯,惧了惧。
看样子,她认出鹿神了。
而杜彧依然直勾勾地看着傒囊,目不转睛眼神空无。
鹿河大愕,这妖孽的摄魂之法!不仅摄人,还可控鬼。
但看白濋好似并不受影响,反而能直接对视于她,甚至傒囊对他的害怕是渗入骨髓的。
鹿河恍悟过来,傒囊的摄魂,对天界之人并不起作用!并且,她害怕天神!
然而,她这一走神,竟忽略了傒囊已然把目标转向了自己。
只见傒囊忽然消失不见,转眼又出现在鹿河的面前,伸出手,甜甜糯糯地说道:“姐姐,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白濋一惊,他并未料到傒囊会突然消失又出现在鹿河的面前,他眼光一厉,脚下水波由浅变深,绽开一长之宽,踏水旋身而来。
情急之下激起一道水波,将鹿河震开。
鹿河猛地后退数步,本就轻飘飘的身体往后一仰,而身后就是一块尖锐的巨石。
鹿河傻了眼,难道要穿肠破肚?
哪知这时,一道清蓝色的水浪,将她拦腰卷起。
定睛一看,果然,白濋驭水而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拽到来自己的身侧。
鹿河有些傻眼,“……不是,你到底是要害我还是要救我?”
话毕,白濋收了水浪,回身一转,宽大的袖摆拂过鹿河的脸颊,一阵清水的气息袭过,再回过神,白濋已然将她紧紧揽在怀中。
鹿河懵了懵,她的鼻尖紧贴着那件曾经被自己仔细观摩过的月白长衫,银丝密缝的领口正对着自己的眼睛,再往上一寸就是光洁的锁骨皮肤……
若是往下……
罪过罪过!
“现在不是你犯色相的时候。”白濋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
鹿河猛然抬头看着他的下巴壳,犯色相?!
大哥,是你主动抱的我啊……
然而就在这时,傒囊鬼森森一笑,眼底一道厉光闪过,满脸诡异表情皆和她的身形外貌不相符合。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可不
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可不可以带我离开这里?”
……
耳畔魔音肆起,犹如筝鸣锣敲,一浪一浪灌入鹿河的耳朵。
哪成想傒囊竟丝毫不忌,伸出手来拽住鹿河的左手,小手温热,好似体内血热沸腾。
然而这一拽,鹿河手中藏匿的阴令旗灵光异动,乍现出数道黑芒之气。
鹿河大惊,转脸看去,却一不小心对视上了傒囊的眼睛,那眼睛仿佛两个巨大的黑窟窿,深渊、峭壁、死潭、绝海……
看不尽的黑暗……
白濋放开鹿河,扬手一道冰冷的水波打去,正击在傒囊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