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白再回神时，已是泪流满面。

宋子修刚想再点几个招牌菜，就见小姑娘直愣愣看着他，泪水直流，有些渗人，他无奈地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小姑娘，不就是百膳楼嘛，有什么好哭的！改日大哥哥就把百膳楼包下来，让你尝个够！”他也就说个面子话。

姜小白知道自己失态，顺着他的话破涕而笑：“那就说定了。“

宋子修哼了声，没想到小姑娘真顺着他的话接，只好道：“大哥哥说话从来算数。”坑人不算。

店小二把菜上好，姜小白和宋子修才默默开吃，两人吃饭都慢条斯理，讲究食不言，于是，自家饭桌没声音，隔壁桌倒是听得清晰。

“听说明日辩机阁会出一个辩题，邀请天下士人入阁一叙？”另一桌，几个男人喝酒聊天。

“最近诸国使者众多，辩机阁也想凑凑热闹嘛。”另一人不以为然道。

有人问：“对了，明日出的辩题是什么？”

“不知道啊，辩机阁的人说了，辩题明日当场公布。”说话的人撇了撇嘴，喝口酒：“这还不是弄个噱头，想引更多人前去，辩机阁设在京都，如今一年不如一年，也只有诸国相聚的时候才有这种盛会，平日里开都懒得开。”他又将头转向问话的人，“李兄对辩题如此感兴趣，莫不是想借辩机阁求个盛名？”

那位李兄摆摆手，颇为羞怯：“不敢不敢，明日定是高手众多，在下就想凑个热闹。”

众人心照不宣的笑笑，拉着李兄灌起酒来。

姜小白知道辩题，如果她没记错，这次辩题是帝学。

不过是一群人口谈诸子百家，看哪位豪杰能舌战群雄，替自家学说争个帝名。

辩题是大盛天子亲自出的，他是个有野心的年轻帝王，可惜生不逢时。

姜小白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前世她第一次见到宋子修就是在京都辩机阁，辩机阁是上几代天子修筑的，天下有才学的士人遇到分歧之事都要入阁一叙。

这几年，大盛越发式微，辩机阁也冷清起来，阁主一气之下关门大吉，只等诸国相聚京都才开，这次天子及冠，许多想出头的士人都纷纷闻声而来。

有的一战成名被某国公子看中收为门客，有的舌不如人盛名大减成为他人垫脚石，总之辩机阁是天下士子又爱又恨的地方。

凡是立了学说想独创一派的都要拉到辩机阁宣扬一二，再把别的学说踩下去更好，因此就形成一种规矩，只要没上过辩机阁的学说天下士人都不认可。

在辩机阁出风头，就算入了各国的眼。

宋子修虽没有在辩机阁出尽风头，却足以让一部分人注意到他，上辈子，宋子修在辩机阁推行的是儒学，尤为注意他的是姜诛。

一来如今的姜王喜欢儒家，他想投其所好，二来大约他想史册留名成为姜国仁义贤德的王，所以就非常崇拜儒学。

宋子修刚好踩到他点上。

那时候宋子修藏的深，姜小白并不觉得他如何出众，根本没想过拉拢他，故而当宋子修来自荐她直接将人拒了，后来才给了姜诛机会，宋子修遂成为姜诛的门客。

从前，姜小白一度被宋子修迷惑，以为他真的认为儒家是帝学，是最厉害的一门学说。后来他成了她的相国，她才真正看清，宋子修喜欢的是有用的学说而非儒家，也就是说只要于国有利，他就喜欢什么，他喜欢儒家也同样喜欢道、墨、兵、法等学说。

姜小白曾戏言他是个杂家。

宋子修就对姜小白说：“女君，帝王之术，在于制衡，凡是于国有利都可试，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可偏信一家之言，兼听则明。”

宋子修这番话，从未对外人说过，他说的言论太过超前，连姜小白都被震撼。那些学说她是真的不喜欢，就没想过去用，而宋子修则打算把不喜欢变成都喜欢，将那些思想体现在治国上，这才是最可怕的。

那时候，宋子修已经在潜移默化改变姜国，如果不是徐荣那个叛徒，燕与姜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姜小白笑了笑，可她死了，宋子修也死了，燕珏统一天下只是时间问题。

她看眼默默吃饭的宋子修，心想，这辈子他们联手必不会输给任何人。

用了午膳，姜小白故意跟宋子修搭话：“郎君，他们说的辩机阁是什么地方？”

宋子修嫌弃她年纪小，敷衍道：“那是大人去的地方，你还小，不懂没关系。”

姜小白望着他：“郎君是大人，那你会去辩机阁吗？”

宋子修将酒葫芦挂在衣服身侧，漫不经心：“看心情吧。”

姜小白为了和宋子修有更多交集，故意借着此时的年纪摇晃他的手臂撒娇：“明日大哥哥若心情好，能否带我一块儿去？”她说话的时候，脸都没红一下。

宋子修沉默会儿，不知是不是被“大哥哥”取悦，他笑道：“倘若我心情好，带你一个也无妨。”他招手叫来小二，把这桌银子付了，对姜小白说，“走吧，我送你回客栈。”

姜小白有些惊讶：“你知道我住哪儿？”

宋子修得意地笑：“百膳楼隔壁，跟我一样。”

姜小白暗恼，他们住一个客栈，她竟然都没注意到他！又有些欢喜，没想到这次又是宋子修先注意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