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块钱可不少, 也是一个普通工人一个半月的工资了,刘宝英以前也搞过点小买小卖的,但从没一口气挣这么多钱过。
“72, 咱们刨除成本也还能剩60,60块啊咱们每人15块, 还是清清白白的15块!”她的省心有点颤抖,毕竟不清白的钱挣进兜里也不一定是自己的。
那年的安雅, 挣下的家当是多少人三辈子也挣不到的, 可是又有啥用呢?还不是被挂着牌子大卡车拉着游街?还不是得去劳改农场乖乖接受改造?
小猫蛋问:“姨姨,别的都不清白吗?”
刘宝英笑着说:“你还小, 不知道咱们平时挣的钱呢, 有些啊……”看向安然,她没继续说,忽然恍然大悟。
终于理解她说的“要给大家要个护身符”是啥意思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跟厂里要挂牌和介绍信, 看来更重要的还是这个女工合作社, 这是经过市革委会和□□审批同意, 在全市都搞得风生水起的合法组织啊, 一旦加入进去,那就是法律都同意的,谁也说不了“不”字的。
在这一刻,她对安然的佩服是无以伦比的。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当领导, 人每天不畏严寒酷暑早出晚归的付出, 自行车都磨损得比人快的付出, 这不就看见效果了吗?百货公司总经理一听她们是合作社的,直接大手一挥,以后有别的食品也可以过来找他,他能收都会尽量收。
帮助女工, 甚至是连工作也没有的待业女家属,这在全市都是光荣的,上会可以当数据报的!
银花和雪梅听说居然第一次就挣了这么多,顿时干劲更足了,立马就去长平村,继续买梨子,安然把所有流程过了一遍,见大家都上手,也就没时间多管了。因为听宋致远那边说,整个农药厂被端后,大家才知道他们这三年不仅研究转基因作物,前五年就在做假农药。
“假农药也并非我们以为的,掺了水的,纯度不够高的农药,这只是其中一种。”做假农药只是能多挣点黑心钱,但至少不鬼直接害死作物。
农药厂的人干的却不是人事儿,因为他们在农药里加入了大量强效除草剂,就是无论什么东西,管它是害草还是庄稼,只要沾上都会死。
而他们加的量不多,农民们只会以为是作物种子的问题,不会往农药上怀疑,有了这个怀疑,来年春耕的时候农药厂就能大肆推销他们的转基因种子,一旦农民们看到这种种子的“好”,接下来……不仅阳城地区,他们的目标是整个华国。
最关键的是,这种作物是无法蓄种的,农民第二年想要继续种,还得找他们买。
粮种定价权牢牢握在那些人手里,又何来粮食安全。
宋致远眉头紧皱,“幸好你发现得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原本以为里头潜伏着两个对岸间谍就够惊人的,哪知道这一层套一层的,阴谋越查越大。
安然不知道上辈子是其实也有这样的事,但被其他有能力的勇敢的华国人拦下,保护了他们,让他们能够过了四五十年的安全日子,还是因为她的蝴蝶效应让曼斯特提前发动了。“那农药厂职工怎么回事?我一直觉着他们怪怪的。”
宋致远喝了口水,干燥的嘴唇终于舒服些,“他们全被收买了。”
“这么多人,怎么能完全收买?”不是她自豪,这时候的老百姓警觉性还是很高的,哪怕刘宝英,那也是知道人民群众内部潜伏着敌特分子的。
“职工也不知道他们正在做的是什么,内部分工极细,很多职工都是自入职至今就没换过岗位,而且厂里打着保密配方的幌子,禁止职工之间内部交流,一经发现轻则扣工资,重则开除工作。”石万磊说着,没忍住骂了句脏话,“这他娘的,难怪一个月开那么高奖金呢。”
“奖金?”
“可不是,咱们平时去查不出问题,那是因为账面上的工资很正常,就是市内普通工人的水平,可其实他们每个季度都有一笔综治奖金。”顾名思义,工人所在车间无泄密、安全事故发生的话,就能领到高昂的奖金,但一旦有人泄露或者私底下打探别人岗位的事,那就一整个车间都没奖金。
这种连坐制度,确实挺恶心的,但效果也是杠杠的。
长平村村民拖家带口一家带一家,全成了里头的工人,做着危害国家的事却不自知。所以,市里虽然震怒,但对不知情的普通职工也没惩罚,只是抓住十几个管理人员和研发人员,以及怎么也跑不脱的领导班子,其中保卫科科长,就是当时负责接待安然一行的人,居然有r本人血统。
跟上辈子不一样,现在的曼斯特是由r本人引入国内的,可上辈子好像是m国人,安然其实也没特别关注过这些问题,只是看别人玩手机的时候跟着见过一些零星的、碎片化的信息,看来背后的大金主资本家横竖离不开这俩家呗。
“我呸!这些王八蛋,烧杀抢掠了咱们还不算,现在还妄图用农药和转基因让咱们亡国灭种吗?”石万磊骂了几句,“小安啊,我得感谢你,代表咱们阳城千千万万的老百姓感谢你,要不是你……”
安然被这高帽子压得很不自在,要是她上辈子能多关注一点,或者再聪明一点,或许在发现女工不对劲的时候就能发现了,何至于浪费这两年时间?
她享受过国家政策的红利,做一点点报答国家的事,可不是什么功劳,是她理所应当的。
一会儿,小石榴也来了。以前都是石万磊偷偷给她盖一件军大衣,趁着人少的时候带来,现在她在市里那是走街串巷,大大咧咧的,像一只动作敏捷的小兔子,来去自如。
“爸爸,安阿姨,妹妹呢?”
“小野,姐姐来找你玩啦。”安然朝楼上喊,结果回头一看,小石榴身后居然跟着个生面孔。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黑黑的头发,肤色不是很白,但是亚洲人里很健康的黄,两颊有点红晕。
她的眼睛很大,怯怯的像只小兔子,也不敢跟人对视,就紧紧拽着小石榴的衣角,像根小尾巴似的。
“这是封丽娟?”
“嗯。”石万磊心情很好,“最近我让小石榴多带她出来玩,护着她点,总要接触社会的。”
他现在能给她吃给她喝,偶尔还能教会一点简单的生活技能,可以后他死了呢?他不能强迫小石榴带着这个拖油瓶“姐姐”一辈子,只能趁着自己还有能力,尽其所能的教她,说不定以后国家强大了,社会福利好了,她也饿不死呢?
当然,像街坊们劝说的一样,到年纪找个同样有点残缺的男人嫁过去,他是不赞成的。
他干了这么多年的公安,什么样的坏人没见过?她身后那么大套房子,无论是嫁给什么样的男人他都不放心,那无异于稚童抱金过闹市,不是福,是祸。很多时候,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安然佩服的就是石万磊身上这种男子汉气概,这种胸怀,这种智慧……也难怪萧若玲现在被他迷得“要死要活”,这就是真男人的魅力啊!
安文野跟丽娟其实也见过几次,一起玩过,她很喜欢这个经常笑嘻嘻的,不爱抢东西的大姐姐,四个小女孩在游戏室里玩得不亦乐乎。
安然请石万磊帮忙宰了一只大公鸡,数来数去,鸡圈里就只剩四只母鸡,是时候添几只小鸡仔了。以前觉着养鸡脏,养鸡麻烦,现在时间养长了发现,只要勤打扫,鸡粪洒在菜地里益处多多,那些小菜苗都长得比别人家的好,还能帮忙啄虫,省得喷农药……嗯,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把菜苗给啄秃。
至于鸡食,隔三差五上向阳农场买点便宜白菜叶子,或者去国营菜市场捡点烂菜叶子,剁吧剁吧,拌上苞谷面就行。
包淑英和铁蛋的户口还在小海燕,每年秋收后姜书记都会让人给他们送点粗粮来,虽然不多,但磨细后拌着切细的菜叶子,也很养鸡。
就这,包淑英还舍不得喂呢,看着鸡吃他们以前在村里人吃的,一个劲心疼得直叫“造孽”,日子好过了连畜生也享福了。
安然一直说这就是现实版的“鸡犬升天”。
正把大公鸡斩成两半放铁锅里炖上,铁蛋就气喘吁吁跑进来了:“妈,我妹呢?”
“在楼上,咋啦?”
“哎呀安文野你快下来,快啊,送钱的来啦!”
众人被他一嗓子嗷得莫名其妙,“啥送钱?给谁送?”
“当然是我妹啊,我妹的奖励来啦!”说着,铁皮房子后转过来两个中年男人,不正是街道办主任和区教委会主任吗?
他们笑得和蔼极了,手里提着几兜东西,“安文野小朋友家就是在这儿吗?”
“对对对,老师你们等一下,我上去叫我妹。”
“我!来!啦!哥哥!”小姑娘冲下来,差点一头撞进哥哥怀里,不过她现在也很高啦,哥哥应该耐不住这一撞。
安然擦了擦手,摘下围裙,请两个主任进客厅坐,准备给他们泡茶。
“小安别忙活了,我说咋看着你眼熟呢,刚老王才说起这不就是上个月政府大会给咱们作报告的小安主任嘛。”
安然没想到,因为那场关于合作社的报告,让她在小范围内成了个小名人。
“别人家是虎父无犬子,你们家是啥,嗯……”街道办主任没啥文化,但也知道好像说出来不太好,可铁蛋藏不住话啊,大声接过去道:“虎母无犬女,有其母必有其女!”
众人尴尬的看向安然,心说这孩子可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这不是明摆着骂安主任是只母老虎嘛。
然而,安然脸色变都没变,只是宠溺的看他一眼。
其他人:“……”不是吧,哪个女人被骂母老虎不生气啊?这怕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哪里知道,现在的安然可是享受“母老虎”称呼的,因为她发现立人设其实好处挺多的,就像很多明星都爱玩这一套,现在她在所有人心目中的人设就是一个字——凶。
既然如此,那她就不用假装温柔了,反正那也挺累的,她开心就开心,生气就生气,两者之间随意转换也就是阴晴不定,这不是挺好的吗?只要她不够道德,就谁也没法道德绑架她。
生怕看见母子相残的画面,两个主任赶紧放下东西,给安文野递过一个奖状:“安文野小朋友,你在初赛中表现优异,这是区政府和教委会对你的奖励,希望你再接再厉,在接下来的复赛中好好表现,给咱们区争光。”
安文野接过来看了看,“谢谢伯伯。”其实她更关心牛皮纸信封里是多少钱哦。
“这是给你的五十元奖金,还有一点生活用品。”十斤清油呢,可不少!
还有一些作业本铅笔之类的,那也是刚需,这家里可是个个都用得着的,安然谢谢他们。
人一走,大院就炸锅了,小猫蛋居然考个试的工夫就给家里挣回这么多东西!这简直是小摇钱树啊,谁说读书没用的?这不就有用了吗?一个月的工资,加够吃好几个月的油,这不是钱是啥哟?一个个想起就得把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臭小子骂一顿,看看人家安文野才几岁就知道给家里挣钱了,你们一天天就跟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的。
小猫蛋可不知道别人怎么说的,她当天下午就拉着妈妈上百货商店,大手一挥给妈妈买了一条超漂亮的连衣裙。当然,安然虽然开心炸,但也不舍得花太多闺女的钱,只花了跟铁蛋一样的三十五块,剩下十五块扯了几块布,答应给小丫头做一条最漂亮的仙女裙和两双花边袜。
宋致远回家,看着一身崭新的妻子:“今天发工资了吗?”
安然挺挺胸脯:“鞋子我儿子买的,裙子我闺女给买的。”
“小猫猫哪来的钱?”
“奖金啊,她拿了五十块奖金,可牛呐。”
宋致远满脸喜色,掩饰不住的期待,“那……”
安然故意装听不懂,“那什么,你倒是说啊,吞吞吐吐干啥?”
“那我的……她给我买了什么……”
安然一脸平静,其实肚皮都快笑破了:“你啊,哎哟,忘了。”
宋致远脸一垮,他的小猫猫忘了吗,那天可是老父亲陪她考试,驮着她等成绩的啊。
这是他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强烈的失望,安然喜滋滋的看着,后来还是不忍心,“哎呀你放心吧,你闺女可念了一路呢,说复赛她要好好表现,到时候要用复赛奖金给你买皮鞋呢。”似乎谁也没怀疑她复赛拿奖这件事。
“真的?猫猫真这么说?”
“不信你问你的猫猫去。”猫猫猫猫,可真肉麻的。
宋致远摩拳擦掌,那个不久前还需要他给把屎把尿泡奶粉的小猫猫,居然就会给他送礼物了,这是怎样一种惊喜?怎样一种成就感?这种成就感足以消除他几年的疲惫和失意,这肯定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天大的礼物。
“哎呀瞧你出息,你闺女现在主意可大着呢,我说你缺裤子,给买条裤子吧,她还嫌便宜,要买一双跟我裙子等价的皮鞋。”
小猫蛋:今天也是端水大师·猫猫呢。
宋致远高兴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正事:“对了,过几天我要出差一趟,大概两个月才能回来。”
“去哪儿?”
“海城。”宋致远觑着她脸色,“不过你放心,我就是去学习和研讨。”
安然似笑非笑:“怎么,还怕我生气啊?你母亲你要孝顺那是你的事,反正别影响咱们小家庭的生活就行。”
宋致远咽了口口水:“那我……给多少钱合适?”
“你觉着多少合适呗,你母亲生活条件怎么样,有退休工资吗?还有别的儿女吗?平时身体怎么样,生病多吗?”
“有工资,我还有两个哥哥三个弟弟一个妹妹,身体好。”
安然瞪大了眼睛,早想到他应该还有兄或者弟,要是没有兄弟在跟前尽孝,老太太怕早就杀但阳城来了。
可打死她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啊,姊妹七个,那真是很能生的大家庭了,他这个老三夹在中间,爹不疼娘不错很正常。
不过,既然他母亲有退休工资,又不常生病的话,确实是养老压力不大,用不着给太多,“那还是比去年正月多点,给一百吧。”
宋致远松口气,这倒是不少了。
安然拿出两百块,一百给他孝敬,一百说好是给他出差在外花用的,虽然公干是包食宿路费的,但难保他不会有个急用,本来只想给十块的,但知道他不会乱花钱,安然还是特别大方的给了一百,说好花不完可得一分不少交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