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说,只要咱们稍稍拉拢,小娘子一定会归顺我何家?”
何满在船上踱来踱去,“咯嘣”一声,忿忿地咬了一口苹果。
四大才子并排而立,噤声闭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呸”,这苹果也太硬了。何满嫌弃地将其砸到地上。
“是谁说,只要拉拢了这小娘子,就能凭表亲戚的关系,进而拉拢裴砚之?”
还是没有人敢说话。
只有苹果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一圈。
“是谁说,只要拉拢了裴砚之,就能问出泰山石的下落?啊,是谁?”
何满宽大的衣袖拂过桌子,一不小心将玉器玉瓶席卷到地上,连续不断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摔了一地的碎片。
他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
额……爹要是知道了,又要骂他败家子了。
爹老是看不起他。嫌他这个儿子比不上曲寒霖。
爹说,曲寒霖华清剑法大成。何满你去给我跪祠堂。
爹说,曲寒霖一人力克凶兽穷奇。何满你去给我跪祠堂。
爹说,曲寒霖的舅舅当了万卷的院长。何满你去给我跪祠堂。
何满:我可能需要一个舅舅救救。
不蒸馒头争口气,同时也为了少跪点祠堂,进万卷书院的第一天,何满就揉着他乌黑发紫的膝盖,暗暗发誓,要搞一番大事业。
那就是找到泰山石。
世人皆知,当初黎岛主夫妇封上古煞气于泰山石中,并交予万卷书院保管。
煞气之力,毁天灭地,虽封印于泰山石中,却无一丝消亡的迹象。
不知何时,有传言道,引煞气入体,可得上古之力,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多年来,万卷书院历代掌门秘密保管着泰山石,兢兢业业。只有在换届交接之时,才会告知下一任掌门,泰山石所藏何处。
然而几年前玄蝉院长死得突然,根本没来得及交代身后事,就连莫砺锋都是由诸位长老推选而立,成为新院长。
封印着上古煞气的泰山石自此下落不明。
它就在茫茫万卷山上。但具体藏在哪里。
谁也不知道。
谁都想知道。
若真论起来,或许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玄蝉院长生前最亲近之人——裴砚之,裴小师叔。
何满有些佩服裴师叔。
外门弟子或许不知道,但他们几个世家子弟心知肚明。玄蝉院长死后,裴师叔被有心人猜忌,被拉拢,被排斥,威逼利诱,糖衣炮弹。
可他始终温润良善,和气清静,面无改色地称自己并不知道泰山石的下落。
唉,他一个软弱无能的病秧子,还真是可怜。
这也没办法,要想找到泰山石,裴砚之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就算他真的不知道泰山石在哪,但他年幼起就被玄蝉一直带在身边,总该知道这万卷山上有什么秘密基地吧?
何满知道,华清峰也在寻找泰山石的下落。这次,他可不想又被曲寒霖抢了先。
他一定要让爹对自己高看一眼。
只不过,裴师叔多年来独来独往,清心寡欲,送灵石法器他不要,送仙丹草药他不要,送小娘子他更不要。
这回,遗世独立孤家寡人的裴师叔好不容易有了个表亲戚。却没想到,他,风流潇洒风度翩翩的何少谷主,竟然又一次败在了女人手里。
之所以用“又”,是因为上一次是,徐观梅。
生气。
生气生气生气!
何满越想越气。最后指着底下的人大骂道:“上次先生布置的功课,你们都帮我写完了吗?还不快滚去写?”
“不会写?不会写不知道去抄曲寒霖的啊?!”
何满的心情不好,烟烟的心情倒是很好。
她第一次离岛,对什么都兴趣盎然,离了湖又在书院闲逛,还在山上看了日落。
原来,山上的日落和海边的日落大不相同。
海边的日落温婉动人,淡淡的金黄色穿透云层,天上绯色一片,海里一片绯色。而山上的落日更壮阔些,阳光野心勃勃地穿透云层,既没有书上写的“日薄西山”的概叹,也没有“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悲凉,只有气吞山河的雄壮。
记下来,回去告诉老头。
等到暮色完全笼罩,月亮初露,烟烟才慢吞吞地往住处赶。
半路听人说今天有个外门弟子惹了何少谷主,小师叔被长老们唤去问责了。
烟烟脚下一顿。
这说得……不会是她吧?
何少谷主多大的人了,吵架输了还要向老师告状?她揉了揉脑袋,进书院第一天就给小师叔惹事,再想想小师叔那瘦弱的身子骨,烟烟不由得内疚起来。左思右想,决定去看望小师叔,顺便去赔个罪。
小师叔的住处在外门。烟烟白日里都摸清楚了,书院里花木种类众多,枝繁叶茂。
而种松树最多的地方,就是小师叔的松月庭。
月华清澈,如流水般轻轻拂过苍翠的枝桠。庭院幽寂,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
烟烟一眼望见木窗前,一盏幽微的青灯。
灯下,裴砚之伏案倦首,神情专注地提笔作画。
他一身白衣,墨发披散,却无半点疏狂散漫之意,反而清雅至极,肩头、袖摆落满了月光,平添了几分清冷。
烟烟玩心起,蹲下身子悄悄靠近窗户,想吓他一吓。
一阵晚风忽起,松涛阵阵,庭院里弥漫着松针清淡微苦的冷香。
烟烟突然想到,不知道小师叔是不是像书上画的那些古人,庭院皆植松,每闻其响,欣然往其下,摇头晃脑曰:此可浣尽十年尘胃。
想到这,她不由失笑。
待烟烟反应过来,刚想捂住嘴巴,只听见头顶上,一个隽雅清声问道:“夜深了,是哪里迷路的醉猫,躲在窗下?”
他院中虽不设阵法,但那只小猫翻墙之时,他便察觉到了。
晚风中墨香与松香交织一起,还有第三种香味,温和淡雅,带着一丝甜意。
裴砚之心想,是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