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湖里,凶兽鯈鱼怒吼着,将何满重重地扔进水中。
湖水引自寒潭,彻骨寒意瞬间包围了何满,他扑腾了两下喊道:“我不会游泳啊啊——”
就整个人沉了下去。
鯈鱼会被水浪吸引,估计它刚刚就是这样被何满引出来的。
烟烟面色凛然,飞身朝着旁边一高台而去,伴着巨大水声,如同一只决然雨燕,待她盈盈站稳,手心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劈海鞭”。
烟烟刚想叫徐师姐站远些,只听得“噗通”一声,那个高挑的女孩子已经朝着何满游去。
眼下最紧要的是引开鯈鱼,否则大家都会命丧鱼口。烟烟凝神屏气,眼神异常专注,忽地腾空而起,狠狠甩起劈海鞭,朝着鯈鱼身后劈去。
劈海鞭迅如疾电,激起巨大的白色浪花,与天一般的高,瞬间又惊天动地地散落下来。
天空中乌云聚集,隐雷轰鸣,与咆哮的潮水交相呼应。满湖星光璀璨,在一瞬间凄艳绝伦地碎成无数的碎片。
庞大的鯈鱼转过身来,暴躁地扑向水浪。
烟烟站在高台上,身型单薄,衣衫飘飘。
赤红醒目的凶兽,黑发飘散的女孩,极巨大与极渺小,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
鯈鱼朝天厉吼,震耳欲聋,很快吸引了看守弟子的注意。
“妖怪,妖怪,”看守的两名弟子只看了一眼,连滚带爬地往外飞奔,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得赶紧去禀报曲师兄!”
这边,高台上的小姑娘全无惧色,朝着凶兽用力喊道:“喂,这边,再往这边来。”
手腕急速使劲,又是一鞭落下,惊涛骇浪,一步步引着鯈鱼向后退去。
“喜欢吗?”烟烟眼见鯈鱼离何满已经很远了,道,“喂,再送你一鞭。”
何满一点点地往下沉,起初他还挣扎几下,渐渐有些力竭势缓,后来连手也挥不动了。
冰冷的湖水不断涌进他的鼻子,耳朵,逐渐产生胀痛的感觉,他努力地想睁开眼睛,但湖中漆黑无比,幽暝阴森。
一丁点光也看不到。
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
他幼时很怕水,但是爹不允许听风谷的少谷主怕水,爹说“曲寒霖怎么就什么都不怕?”
娘为了讨爹高兴,就把他的头按在水缸里天天练。他忍了好久好久,终于有一天憋不住了,挣扎着从水里出来,红着眼睛说“娘我难受”。
话音未落,就对上爹轻蔑的目光。
原来那天正是娘请爹来看他训练成效的日子。
何满顶着满头水,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又冷又怕。
何谷主不屑一顾,冷冰冰地甩下一句“真没用”,就大步离开了。
娘哭了一夜。
后来,何满用大石头拴住双脚,只露出鼻子,沉在湖里泡了七天七夜。
整个人泡得像块发面馒头,但他终于不怕水了。
此时此刻。
潮汐湖的黑暗寒冷如同一头无言的怪兽,一点点地吞噬何满。
恐惧遍布着他的大脑和四肢,但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耳朵杂乱无章的嗡嗡叫着。
一个念头反而逐渐清晰起来。
他觉得,挺没劲的。
他折腾了二十年,没劲;他莫名其妙地和曲寒霖比来比去,没劲;讨那个从来就不笑的爹开心,没劲。
都没劲。
何满忽然高兴起来。他张开双臂,任由自己渐渐往下沉。
这就是人之将死,灵魂顿悟解脱的感觉吗?
何满心想。
他闭上双眼。爹,我不干了,娘,下辈子再见了,兄弟们,我……
等等,他怎么好像在往上升?
何满猛地一睁眼。只见一女子蓝衣蹁跹,似真似幻。
一只手拨开冰冷湖水,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他。
她黑发披泻,背影曼妙,说不尽的美丽清雅,高贵绝俗,就像是刚从天上飘落而至的神女。
纤痩的手臂,紧紧地抓着他。
没有丝毫的犹豫。
何满认出了她是谁。
他怎么也没想到,徐观梅会跳下湖来救他。
十几年来,他似乎始终透不过气,被一块沉重的石头压着往下沉。
从没想过,有人会拉住他。
往上,一点点往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何满心里头涌上一股委屈。
他可怜兮兮地用意识说道:“别救我。活着没劲,活着真踏马没劲。”
都什么时候了,这大少爷居然在思考人生?
徐观梅无可奈何,她回过头,定定地看着何满的眼睛,用意识同他说道:“死了更没劲。”
幽深的湖底,她眸光像星星一般。
“信我。”
何满心想,她好像在发着光诶。
徐观梅不再言语,只用力抓住何满的手臂,带着他拼命往上游。
这边,烟烟飞身一鞭落下,直接打在鯈鱼的脑袋上。
少女眼神坚定,全然没有平时的散落,动作既迅疾无伦,又若行云流水,轻灵机巧。
凶兽吃痛,几乎陷入了疯狂,三条尾巴拍起惊天巨浪,它向着高空张开巨口,露出数排森林般的利齿。
烟烟久久不见徐师姐和何满露面,心里焦急,只想快点解决战斗。
她扬了扬鞭子,做了个吓唬的姿势,对凶兽喊道:“喂,不想再挨打的话,就快点走吧。”
凶兽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猛地向下一沉,朝着远处快速离去了。
“徐师姐,”烟烟四处张望,终于发现了其他两人,她涉水迎上去,“你们没事吧。”
徐观梅面色惨白,她拖着已经不省人事的何满,道:“他……他太胖了。”
接着就一头晕倒了。
幸好此处已经离湖边不远,烟烟挨个把两人拉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