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的湖底没有一点光,庞然巨大的凶兽张开嘴,露出腐烂的牙齿。
蓝袍的少女飞快地拍打着腿,朝着上方的湖面游去。
好黑。
好深。
怎么还没有游到出口。
……
“咳咳咳,”烟烟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睁开了双眼。
“你醒了,”徐观梅端着一碗药走过来,淡淡道,“喝了,祛寒。”
烟烟从没喝过这么苦的药,在徐观梅平静的注视下,她勉强喝了几大口,第一句问道:“师姐,你们没事吧?”
“你睡了三天,衣服上都是血。”徐观梅坐在床边继续煎药,火炉里的炭劈劈啪啪作响,照着她的脸亮晶晶的。
她一向不施粉黛,神情清淡,此刻被炭火一照,却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不知道药起效用还是炭火的缘故,烟烟只觉得身上暖暖的。
“谢谢。”徐观梅突然说道,“我的簪子。”
她说的话没头没尾,说完继续一声不吭地盯着炉火。
烟烟却一下子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假思索地扬起笑脸:“烟烟也要谢谢师姐的照顾。”
徐观梅的身子微微一怔。她平生不擅与人相交,更鲜受人情意,此番正不知如何谢小师妹帮她寻回簪子。小姑娘只用了一句话,就把这份情意变成了你来我往。
她依然记得,师妹在晕迷中,手心仍紧紧地攥着她的发簪。红色的血染上梅花,花瓣显得愈加鲜亮。
窗外听起来热热闹闹的,早晨山林的鸟鸣,草地里唧唧的虫叫,仿佛互相应答。风吹过树梢哗哗轻响,声声都是春意。
一切都那么安宁美好。烟烟伸了个懒腰,舒展了身子。
“徐师姐在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徐观梅推开门,三佘提着两提药包走了进来,目光落到烟烟身上,笑道:“哟,烟烟师妹醒了。”
“小师叔又嘱我来给你们送药了。”
“小师叔?”
一瞬间,烟烟的脑海里闪过漆黑压抑的湖底,白衣染成血色的男子。
三佘道:“小师叔说自己虽为外门执教,但修为有限,很少能照顾大家,唯对药理略有研究,也算是久病成医。因此凡外门弟子受伤,小师叔总要送上一些药草,聊表心意。”
“哦,原来如此。”烟烟点点头。
心想,这药好苦,不知道小师叔自己吃的药是不是比这还要苦。
“烟烟师妹,弟子们都对潮汐湖发生的事很感兴趣,师兄我是买卖消息的,可否有幸从你这听听一手消息?”三佘不愧是生意人,不过何满的口风没人敢探,徐观梅又是不爱说话的性子。
他笑意盈盈道:“曲师兄一剑劈开凶兽鯈鱼,勇救三名弟子,现在在书院可是头条新闻,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
“曲师兄救了我们?”烟烟一愣,不禁坐直身体问道,“哪个曲师兄?”
三佘微怔,很快答道:“当然是曲寒霖师兄。”
烟烟脱口而出:“曲寒霖是穿白色衣衫的吗?”
三佘不知她为何突然问曲寒霖穿什么,又见她目光灼灼,全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自然不是,”他笑道,“整个书院,只有小师叔才穿白衣宽袍。”
不待烟烟开口,三佘突然另起话头,补充道:“说起小师叔,他近日病倒了,不然作为表亲戚,他一定会亲自来看烟烟师妹的。”
小师叔病了?
烟烟最后一次见小师叔,是那夜同他下棋,她记得他似乎心情不错,讲了很多话,只是后来她赖皮悔棋,好像惹他生了一些气。
说起来,也不知道小师叔到底生得什么病,总是消瘦苍白的模样,像大雪中一只摇摇欲坠的鹤。
她捏紧被角,担心地问道:“小师叔病得怎么样?”
“无碍,就是受了些风寒,”三佘叹了口气,“三日前下午病倒的,之后一直闭门不出。”
徐观梅走过来,给三佘递了杯茶,心想这个人真是话多,讲得如此详细。
三日前的下午就闭门不出,那晚上在湖里救自己的白衣人,并不是小师叔?
烟烟面露疑惑之色,忍不住拍了拍脑袋,难道那是我出现的幻觉?
“怎么样,烟烟师妹,当日的情形可否同师兄讲讲?”三佘以为她在发呆,伸出手晃了晃,笑眯眯道,“放心,师兄会付给你灵石的。”
烟烟望了一眼窗外,一只燕子“嗖”地一声离开草地,斜着朝云层飞去,速度之快,犹如流矢。
她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抱歉啊师兄,我不记得了。”
三佘不死心,又问:“当真不记得了?”
“真的不记得啦。”
少女眨了眨灵动水清的双眸,说得十分认真。
三佘还想继续说什么,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叫嚷声。
“徐观梅,李烟烟还没醒呢?”
“赵管事亲自登门,你们还不快出来迎接?”
“找只鸡”?他来做什么,不过肯定没什么好事。
徐观梅脸色镇定:“赵管事说师妹在潮汐湖招惹妖怪,闯下大祸,罪上加罪。”
“不仅是她,还有你——”
上次被李烟烟戏弄“傻鸟”一事,赵志季一直怀恨在心,为了重树微风,他可是想着好好教训这野丫头一顿。
赵志季被一群跟班簇拥着,得意洋洋道:“既然徐观梅你如此好心,所谓陪人陪到底。这次你就和野丫头一起领罚吧,让我想想,这次该罚你们去哪里好?”
他要让外门弟子都知道,跟野丫头亲近就是跟他赵志季作对,他一个不留。
“那当时还有我,”门口冷不丁冒出个傲慢的声音,“我是不是也得受罚?”
“废话,”赵志季不紧不慢地睥了来人一眼,“都给老子……”
他的话猛然顿住,下一秒立马从老子变成孙子。
“何,何少谷主?!您来,来做什么?!”
众弟子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极诧异之情。要知道书院内外门尊卑有别,内门弟子从来不屑于踏足外门之地,更别提像何满这样身份极高贵的世家公子爷。
“我来做什么?”何满冲他翻了个白眼,接着举起右手,勾了勾食指。
众人才看到,他身后整整齐齐地站着四大才子。
随着何满一声令下,四大才子面色涨红,大声诵读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声势浩大,整齐划一,惊飞了枝头好几只麻雀。
众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赵志季也彻底懵逼了。何……何少谷主不会是被湖水泡坏脑子了吧。
春意浓郁,阳光明媚。
谁也不敢说话。
四大才子心里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