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曲寒霖依然眉头紧锁。
趁烟烟仍在水中,裴砚之暂时恢复人形,盘坐在曲寒霖身后,双手点住他的左右太阳穴,低声念道:
“修仙难在立仙根,事到临头见本真。
食色不移君子性,钱财易动小人心。
死生一度谁无恐,爱恨两般自有分。
若要成仙须忘我,我心不死道无门。”
黑暗的湖底。
曲寒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只是走着。
他赤脚踩在一颗颗尖锐的石头上,却不觉得疼痛。
心好像被一团黑雾笼罩住,他越努力越挣脱不开,只能任由着黑雾弥漫。
他想,前面是深渊吗?
他大概是要掉进深渊里了。
就在这时,
他听到了声音。
是一个女孩子在叫他:“喂,臭王八。”
“醒醒。”
“要回去啦。”
“回去啦。”
……
曲寒霖睁开眼,对上一双清莹秀澈的眸子。
少女全身湿透,宽大的衣袍贴在身上显得她格外清瘦。看到他醒了,她松了一口气,弯眼笑了笑。
一轮明月升在她背后。
她站在满地的月光之中,满地的月光就失了颜色。
耳侧响起潮汐湖水“哗哗”的涨落声,今夜它格外的动听。
像一曲空灵柔和的清歌。
曲寒霖心脏猛地漏了一拍。
好半天才别过脸去,轻声问:“我们怎么出来了?”
“不知道。”烟烟看了看月亮,脸不红心不跳道,“就出来了呗。”
她才不要告诉他,她拿到了一颗超大的夜明珠。
万一臭王八见财起意,她不是白折腾一晚上。
就在拿到夜明珠后,幻境之中突然起了一阵无名狂风,将他们两个带回到了潮汐湖外。
“可惜我的燕子不见了。”烟烟喃喃道。
那阵狂风没有将她的燕子一同带出来,甚至她很努力地向外张望着寻找,也没有看到丝毫它的踪迹。
“它……它是湖底的妖,自然留在湖底了。”
曲寒霖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她。
在这方面,他有些笨拙。
下一秒,他想到,这少女不也是妖么,如何却同他一块出来了。
烟烟点点头,声音中带着无限惆怅:“我也只能这么想了。”
她上下扫视两眼,确认他没事,便拍了拍衣裳上的沙子,一边说:“你醒了,那我回去了。”
“等等,”曲寒霖走近两步,风将少年发尾高高扬起。
他的心像浪潮一般,暗涌激荡。
“你……真的是外门弟子?你叫什么?”
“我不乐意告诉你咯。”烟烟毫不客气地摆摆手,不回头地朝远处走去,“咱俩就当不认识……”
“曲寒霖。”他在身后坚定地说道,“我叫曲寒霖。”
等等……
刚才还潇洒不回头的少女一溜烟地跑回来。
“曲寒霖?”烟烟几乎是欢呼雀跃道,“你就是曲寒霖?!”
曲寒霖受宠若惊,诧异地点点头。
也对,书院里,不,整个修真界没有不知道他曲寒霖的。
不过,他习惯了别人恭敬地喊他“曲师兄”,倒是第一次遇到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烟烟脸色一变。
原来,要嫁给木头桩子的倒霉姑娘就是她自己!
她迫不及待,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个,跟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退婚啊?”
曲寒霖心里微微一动。
想起在湖面上看到,他们两人的新婚之夜。
难道那果然是她的心中所想所盼?
他心想,虽然我对你,我对你……也并非全无感觉。
月光将水面照着闪闪发亮,像落了满湖的星星。
他摇摇头:“不能。婚约是师父之命,父母之言……”
烟烟听到“不能”二字,如遭雷劈。哪还有心情听他一本正经地说后面的话。
她挠挠头,打断他道:“等等,我换个说法……你讨厌我吗?”
少女期待地瞪大了眼睛,在曲寒霖眼中却是秋水含波,显得尤为楚楚可怜。
他心跳如麻,不动声色道:“你不必妄自菲薄。”
“你不讨厌我吗?”烟烟惊愕,“你怎么能不讨厌我呢?!
她叫他臭王八,他叫她女妖,他们还打了一架。都这样了,曲寒霖还不讨厌她?
他果然脑子有病。
听到自己不讨厌她,她竟然这么激动么?
曲寒霖别过头去:“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不用你管。”
少女忽然转身,气呼呼地跑开了。
月光下,她提着鞋子,踩着水花。
身后的脚印一串串,毫无章法。
晚间巡逻的弟子向来无聊透顶,正聊起最近的趣事打发时间。
有两个眼尖的看到草丛里一闪而过的身影。
一个道:“嘿,那不是上次得罪过赵管事的小师妹吗?”
另一个很快接话:“晚间铃早就响过了,她怎么还在外面乱逛?”
两个人相视:“别管了,快去禀告赵管事。赵管事一高兴,说不定咱能捞点好处嘿嘿。”
冷月溶溶,冷风习习。
山间一片漆黑寂静。过了晚间铃,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回到了各自宿舍。
连鸟鸣声也歇了。
灯光晕黄,独自亮起,如茫茫大海中一座微弱的灯塔,没有人在意。
裴砚之披上了厚厚的大氅,双手颤抖着系好衣带,重重地咳了两声。
灯光下,他精致如画的面庞太过苍白,空荡荡的衣袖拂过桌子,不小心将瓷瓶碰倒,里面的竹枝应声落下。
发出系数的响声。
他扶着桌角,弯腰慢慢捡起竹枝,一只手抚上胸口,喘息着地吹去叶片上的灰。
翠绿的竹枝微微颤动。
黑蛟焦急地绕在他身边:“主人,您感觉怎么样?”